紫白only

诉衷情

变化是在某天早上被发现的。

皇甫少主在折剑山庄的一间客房里一觉醒来,就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太对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素日所穿的衣服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随身物品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变化之余,甚至还凭空多了一些符合身份的小装饰,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且毫无破绽,似乎他生来便该是如此,而之前他所经历的那十几年才是一场来无影去无踪的梦。

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皇甫卓勉勉强强收拾好自己和心情,出门去赴与两个好友的约顺便寻求帮助了。

谁料见了两位好友才知道自己并非是孤身一人,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身上与他一般发生了此种惨剧的还有也到折剑山庄来做客的夏侯瑾轩,不过人家一向乐观,没想多久就已经欣然接受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里还有幸保持着自己本来面貌的只有一个姜承。

三个人商议无果,皇甫卓看了看愁眉深锁对此很想帮忙但是因为不明所以而无从下手的姜承,以及渐渐对此种意外只感到好奇而不是反感的夏侯瑾轩,头痛到选择了回房自闭。


转眼已是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一切都如昨日一般,毫无变化,仍然不是它该有的样子。

又是郁郁寡欢的一天。

皇甫卓叹了口气,趁着四下无人,不必顾着体统,痛苦的弯下了腰,两只纤纤素手捧住俏脸。

姜承找到皇甫小姐的时候她竟一个人跑到了雪石路,独自坐在竹亭里,也不顾雪中天寒,就那么趴在石桌子上缩成了一团,斗篷兜帽边沿上的白色狐毛轻轻柔柔的随风颤动。

姜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捡了个凳子坐下,瞧了瞧她,“要吃吗?糖葫芦。”

皇甫卓愣了愣,抬起头来,见他手里边拿着两根糖葫芦,也没拒绝他的好意,接过一根,“谢谢。” 姜承微笑着,把左手提着的小手炉也递给了她,自己拿着另一根吃了起来,咬得嘎嘣响。

皇甫卓慢慢吃了一颗,抿了抿唇,轻轻颔首道:“很甜。”瞧着甚是温文娇媚。姜承见她神色稍缓,也暂时松了口气,却仍红着脸,不敢直视。

二人如此吃完了糖葫芦,又并肩坐了会儿,彼此无话,姜承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几株梅树,微微一笑,“你看。”

皇甫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眼前雪野茫茫,一树一树积雪之中,零星有些红梅点缀其间,傲然盛放,不着尘泥,映衬着枯枝上承的莹莹白雪,愈发显得红似胭脂,风姿绰约。

“很好看吧?”姜承面带笑意,伸手到亭外接了两片雪花回来,“以前有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自己过来这儿坐坐,一下雪,梅花就显得特别红。”

皇甫卓静静望了片刻,点点头,“是很好看。我想走近些。”

姜承便站起身来,拿了桌边倚着的红绸油伞道:“外边正下雪,可带伞了?”

“我方才出来时还没下雪。“皇甫卓摇头,站起身,乖乖躲到了他伞下,难得开心了些,怕他又说些天凉要早点回去的话,快步跟着他走到亭外,不给他机会说话。

二人走到一株高大的梅树底下,静静站着,淡淡梅香扑鼻而来,皇甫卓伸手去抚摸枝干,指尖到处,积雪随之融化,如数点露珠,晶莹剔透,凝在她白玉般的指尖。

北风微凉,一朵梅花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到了她肩头,姜承抬手为她拂去,只觉得身边素馨淡淡,不知是梅花的芬馥香气,还是她爱熏的雅致檀香。又过了会儿,雪未停,她还在那儿静静站着,风动白衣,飘飘如仙,厚斗篷亦掩不住身形修长,姜承不敢盯着她看,平视前方,想了想,询问道:“看了这么久,还不回去吗?”皇甫卓闻言,抬头望了望天色,笑了一笑,轻点点头。

看她脚步未动,深有留恋不舍之意,姜承笑了笑,问道:“若真的舍不得,要折几枝带回去吗?”

“带回去……”皇甫卓抬手掠了掠鬓边垂下的金流苏,若有所思,忽然竟笑了出来,“算了,不用了,这些东西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吧。”

姜承侧头瞧着她,看她终于展露笑容,目如秋水,容色绝丽,更是欣赏的心醉不已,低声安慰:“慢慢等一等,会好的。”

皇甫卓转过了头来,“你怎么知道?”

“我……”姜承被她盯着,略觉赧然,低着头笑了笑,“猜的……”

皇甫卓愣了一下,瞧他这般局促,也不知怎的,心情便好起来。

姜承凝目相视,见自己逗得她一笑,自然甚是骄傲,向前走时亦不忘留心脚下,细心为她引路,“走这边,有石头垫着,不会弄湿了鞋子。”其实如何自雪石路回折剑山庄她当然也知晓,但自己引路总归是不一样的。

皇甫卓自然也没拒绝他,二人便一道回去,姜承想了想,问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夏侯兄这次没跟着你一起?”

“她……”皇甫卓抿了抿嘴,稍觉无奈,笑道:“她说,如今这样,和瑕姑娘出门倒是更方便,不必担心夏侯世伯训斥,一早就去找瑕姑娘了。”

姜承怔了一下,想象到夏侯瑾轩说这话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情,也觉得好笑,抿抿嘴,笑了出来,又问她道:“那你呢?还是很难过吗?”

皇甫卓笑了一笑,摇摇头,“比之前好一点了。”

四目相对,姜承瞧着她,颔首道:“你放心,一定会变回来的。”

皇甫卓抬起头,对上他分外柔和的眼神,轻轻蹙眉,“你怎么又知道?”

“我……”姜承被她看着,抬手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有些难为情,低声道:“我还是猜的……”

皇甫卓愣了愣,抬首相望,看他满脸局促的神色,一下竟笑了出来。

姜承倒也乐得被她笑话,回以一笑,见二人正走到湖边,弯腰替她撩了撩过长的斗篷,以免被路上淤泥所污,“别弄脏了,小心些。”

“谢谢……”皇甫卓点点头,略觉羞赧,侧着头轻声道谢。

姜承凝望着她,见她羞赧时脸颊红扑扑的,澄若流霞,甚是明艳娇媚,便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皇甫家众人和夏侯家众人此次是为了替武林盟主欧阳英祝寿而来的,三家一向交好,又难得聚齐,此来自然还要多呆些日子,倒是便宜了他。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了折剑山庄,皇甫卓捧着手炉,脚下轻踏着积雪,心中亦觉温馨,姜承撑着伞,时不时向他凝望,眼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站在山庄门口的许呈咽了下口水,嘴角抽了抽。 他是不是不该来?

眼见二人已走到门口,许呈走上前,向皇甫卓拱了拱手,“小姐。”又转头看向姜承,“姜师兄。”

记忆里小姐似乎和这位姜师兄关系颇好,现在这样,有点尴尬啊……

姜承笑着回了礼,“许呈师弟。”

皇甫卓点点头,俏脸一板,作严肃状,问道:“有什么事?”

这几天她也发现了,好像除了她和姜承以及夏侯瑾轩,所有人,包括她父亲,似乎都不知道她曾经是男人似的,一切都十分自然。

许呈举起手里的黄铜手炉,见她身上裹着狐裘斗篷,手里也已有了一个手炉,便没有递过去,“小姐,门主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今天天气冷,怕您在外面冻着,不过,现在就不用了吧?”

二人彼此望了一眼,这才察觉不妥,也都没了兴致,默然无语。

许呈看着二人,见二人都变了脸色闭口不言,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赶快拱了拱手告退,“弟子先回去了。”

皇甫卓亦觉得尴尬,瞧了瞧姜承,微微低下头,“我也……他不会到处说的,你放心吧。”

姜承点了点头,“我送你回房。”说着怕他觉得难堪,笑了笑,“我在后面跟着就好。”她如今是女子之身,自己该注意些,避嫌才是。

皇甫卓倒没拒绝,姜承便一路跟在她身后,却始终与她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只当不是和她同路,见她走入小院,便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待看着她走进屋子,很快转身离去。


又在折剑山庄住了两日,自那日后姜承便没来过了,皇甫卓亦不再去找他,尽量不和他独处,只有夏侯瑾轩虽变了夏侯小姐却仍然我行我素,少有挂碍,时不时会带了姜承到她房里,三人聚在一起,倒还能如往常一般,一起烹茶观雪,说说笑笑。

皇甫卓迎了二人进门,姜承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微笑道:“点心还是热的好吃些,是你喜欢的咸口的。”他今日带了些点心来。

“谢谢……”皇甫卓点了点头,姜承凝视着他,见她明眸流转,忽然愣了愣,一时间面红耳赤。皇甫卓怔了一下,看他脸红,便低下头抿着嘴笑,“你们也吃。”却也没忘了坐在一边喝茶的夏侯瑾轩。

瞧这个夏侯少主,真亮。

她口味不同,杏仁酥这种点心都偏爱咸的,夏侯瑾轩不爱吃,也自不会抢人家特意拿来给媳妇的点心,仍然坐在一边以手支颐,巍然不动。

姜承转头瞧了瞧她,“怎么?”

夏侯瑾轩干笑了两声,“你拿了点心都不告诉我?”

“我一直就拿在手里啊,我还以为你看见了。”姜承抱歉的笑了笑,“要是不喜欢咸的,你现在去小厨房拿吧,那边还有。”

“皇甫兄……”夏侯瑾轩撅着嘴,转头求救,皇甫卓瞧了眼姜承,低下了头,夏侯瑾轩哼了一声,瞪视着二人。

这些年看他们从小到大一天到晚练这套眉来眼去剑法就想磨牙,偏偏最近皇甫卓变了这凡人难得一见的佳人之后两个人虽然为了避嫌而不能常常见面,全靠自己帮忙奔波,但这剑法却练得更如胶似漆了,让他只能绞小手帕。

姜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以找瑕姑娘和你一起。”

夏侯瑾轩眼神一亮,起身整了整裙摆,气哼哼地走了。

今天他夏侯少主就要把折剑山庄的点心全吃光,然后嫁祸给这两个人。

二人并肩坐了会儿,皇甫卓低着头默默吃杏仁酥,姜承坐在一边看着他出神,又片刻,问道:“是不是安静些了?”

皇甫卓咬了一口糕点,侧头瞧他,“你故意的?”

姜承抿了抿嘴,笑道:“我们老在她眼前晃,她也不乐意,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把我扔过来。”

皇甫卓略一沉思,觉他所说不错,点点头,但想到自己此时与他独处一室,而他与夏侯瑾轩来时庄内必定有人看见,心中觉得不妥,却又不舍得就此赶他出了去,索性低头不语,姜承亦素来就沉默寡言,二人便相对无话了。

不过这一直相对无话未免也太过于尴尬了,许久,姜承终于转头看向他,低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皇甫卓愣了一下,也抬起头来,向他凝视着,姜承抿抿唇,见她凝视着自己,忽觉紧张,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喉结上下动了动,要说的话就那么梗在了喉咙里,而方才冥思苦想措好的辞竟也都不翼而飞了,只好呆呆的望着他。

四目相对,皇甫卓茫然不解,蹙了蹙眉,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姜承被她看着,艰难地开口,正不知如何回答,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推开,夏侯瑾轩踏着碎步走了进来。

皇甫卓回头看向门口,“你怎么回来了?”

夏侯瑾轩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皇甫世伯叫你。”路过姜承身边时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颇有些看好戏的架势。

皇甫卓点点头,站起身来披了件斗篷,姜承帮她添好手炉的炭火,确认了一切无误,她便准备出门去。

姜承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她,“我和你一起出去,不过就不送你了。”皇甫卓也没拒绝。


皇甫卓敲门入内时皇甫一鸣正安安稳稳坐在主位上,见她进来,皇甫一鸣点了点头,“坐吧。”皇甫卓乖乖坐下。

皇甫一鸣一言不发,默默饮茶,皇甫卓静静等了会儿,略觉奇怪,试着轻唤了声:“父亲?”

皇甫一鸣放下了茶盏,抬起头,看向了她,“卓儿,你……你对那个……”似乎很是为难。

皇甫卓更加茫然,但还是微低着头,准备聆听教诲,显得十分恭敬。 皇甫一鸣怕她女儿家矜持,面子上挂不住不敢说,又细思片刻,抿了口茶,试着问道:“这些天,你在这儿呆得好不好?”

皇甫卓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虽怕父亲是听了什么传言而对姜承不满,但到底不擅也向来不愿作伪,还是诚实点头,“很好……师兄们……师兄们对孩儿都很照顾。”只盼他能再问下去,好让自己解释。

“那便好。”皇甫一鸣却也随着她的话轻轻颔首,“你今年也到了年纪了。”颇有语重心长之感。

这几天他也听说了皇甫卓和姜承的事,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对这事倒也不算是不满意。

姜承虽然只是个弟子,各方面倒还真不错,武艺没得说,百里挑一了,四大世家现在的这些年轻人里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品瞧着也还可以,品行端正,至少是个沉稳可靠的,对皇甫卓似乎也有意,唯一的一点坏处就是家世不行,没有父母亲人作倚仗。

不过男人嘛,总不能事事依靠别人,一开始门第低些也没什么,以后努力就行了,靠自己的本事争取来身份地位才真正拿得出手,何况依姜承的水准,只要多参加个两次品剑大会,就算不借助皇甫家的势力背景,出人头地也会是早晚的事。再者说,皇甫家是人所共知的家大业大,富贵满门,依着这般的身份地位,自不需用女儿的亲事来攀附权贵。而姜承没有父母,他也不必担心女儿嫁了出去与婆家相处的好不好,是否会受婆家欺负,即便不要姜承入赘,也能把女儿女婿留在家住着,让姜承全心全意为皇甫家做事,本来他的掌上明珠便十分聪慧可人、知书达礼,再有姜承从旁协助,二人相辅相成,皇甫家日后便不用他这个门主发愁,必定矫立于各大武林正派之间,如此细细一想,倒还真是美哉善哉。

重要的是他家宝贝女儿好像挺喜欢这小子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欧阳英那边的人挖过来,出手还要狠,要挖就挖那个最好的,而且看现在这样,再不赶快定下,他们俩弄个私订终身出来,堂堂皇甫家的大小姐,却与弟子私相授受,传扬出去还不被弟子们甚至外人看了笑话,那可实在太过难听。

皇甫一鸣低头饮茶,心里拍板敲定了这门亲事。

皇甫卓愣了愣,见父亲默然无语,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虽不明其意,却仍然乖乖坐在那里。

皇甫一鸣正当盛年,他今年还未弱冠,继任门主,还早了点吧?何况如今这身子,便是上任了,有许多事恐怕也不方便做。


第二天新的消息就传出来了,皇甫一鸣与欧阳英商量了两家小辈的亲事,还一起把姜承叫去问了话,那么两家所说的小辈是谁当然就不言而喻了。

夏侯瑾轩是第一个对此事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并且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反正都变成女人了,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己朋友吧……”

这话说的轻巧,皇甫卓俏脸一板,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回明州,“那你怎么不去找个人便宜了?”这一脸幸灾乐祸的,说是不是为了看他们俩的笑话,打死她姜师兄她都不信。

夏侯瑾轩挠了挠头,“我……我那不是……”

皇甫卓看她这样儿就来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夏侯瑾轩却浑然不觉,笑了一笑,抿着唇羞答答道:“我已经有瑕了,瑕还等着我的。”虽说现在变成了姐妹,但以后变回来了,还是要去提亲的。

皇甫卓看着她这一脸忸怩,却还说的理所当然,显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要看二人在这事上闹个大笑话,简直怒不可遏,一甩广袖,“那我就没有?”可惜她眼下是真的身不由己,原本气势十足的甩袖变成了撒娇。

夏侯瑾轩往后缩了缩,想找点别的话把这件事搪塞过去,门板一响,门外的姜承直接推开门进来,他便如见了亲人一般,“姜兄,你……你好啊……”

姜承直接略过了她,看着皇甫卓道:“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你。”

夏侯瑾轩怔了一怔,猜他想必是不小心都听到了,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开始看好戏,姜承再次略过了他,转身出门去了。

“我……”皇甫卓被他这话一噎,也来不及看自己的小闺蜜一眼,就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夏侯瑾轩捧着茶杯,目送她追情郎。


姜承身材高大,一步就迈出去老远,皇甫卓用跑的才勉强追得上,好在这时山庄里没有太多人走动,客房离弟子房也不算远,不至于让皇甫少主颜面全无,但是可气的是姜承一路都没回头,更别说停下,皇甫卓咬了咬牙,趁走到一片小竹林后面,一下扑上去抱住了他。

姜承被她撞的向前趔趄了一下,勉强站住,察觉她抱的极紧,甚觉不妥,“你快放手,这里会被人看见的。”

皇甫卓摇头,鼻尖轻蹭着他宽阔的背肌,“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和以前的清亮干脆大不一样,姜承愣了愣,听着他这短短一句话,如聆仙乐,如入梦境一般,满心欢喜真是难以言喻,心花怒放之余,身子都酥了半截,许久,才终于稍稍醒转,“我不走。”

皇甫卓乍闻好音,自然不信,摇摇头,仍扑在他身上。

姜承低头,瞥见她皓如白玉的指尖,大着胆子,用手掌整个包住她娇小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我真的不走,你松开吧。”皇甫卓这才松开手,姜承转过身,脱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

“你……”皇甫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微红着脸低下头,手指轻轻捉住他袖角,“你明白了?”

姜承凝视着她,脸色不变,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一想,双手扣住她肩膀,“你总要说清楚。”她如今这模样,虽说在女子中也算身材修长窈窕,但这般站着才与自己下巴一边高,姜承趁她低头,用力抿了抿嘴,收住笑意。

“我……”皇甫卓再次抬头瞧了瞧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双颊微红,侧过了脸不敢正视他,“你要吗?我……我现在这个样子。”

姜承并没直接回答,收回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悟,反问道:“为什么不要?我一直都……”

皇甫卓抿了抿嘴,“你是要现在这个,还是……”

她并没说完,姜承望着她,如释重负,轻勾了勾唇角,“我两个都要,行不行?只要是你,都很好。”他这般答着,想到些什么,问道:“就因为这个?”

皇甫卓还侧着头,没回答他,“你走那么快,都不等我……”

姜承微微一愣,见她抿着唇,稍有嗔意,更加抗拒不得,手捧着她脸颊,用掌心轻轻摩挲,“下次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这几日她若是笑我们便笑吧,你也不必太关注了,我们自己乐意便好了。”皇甫卓低着头不看他,说话的声气却十分温柔。

“我都晓得。”姜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夏侯瑾轩,点头微笑,伸手到袖中,摸了个小锦盒出来,送到皇甫卓面前,“这个送给你。”

皇甫卓还有些迟疑,姜承看着她,笑了笑,皇甫卓伸手接过了,脸色绯红,姜承又笑了出来,“打开看看吧。”她自然不会拒绝,默默打开。

那手掌大的锦盒里盛着把描金檀木梳,芬芳淡淡,色泽深沉,绘了对金鸳鸯,画工简洁,瞧着甚是缠绵亲昵。

姜承抿了抿嘴,略显赧然,“一直就备着的,本来想等明年品剑大会上赢了,再来送给你。虽说现在你变成……变成这样了,但也可以用的。还喜欢吗?”

皇甫卓点了点头,小心收起锦盒,一抬头却又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心头一颤,竟说不上话,赶快又匆匆低头,“时候太晚了,我、我先走了。”转身就要离开。

姜承瞧着她这一阵手忙脚乱的,更是心情大好,笑着弯下腰,捡起她忙乱间掉在地上的丝帕,指尖轻轻捻了捻金丝绣边,低声唤道:“皇甫小姐。”

皇甫卓未注意到他的称呼,回过身去,姜承笑盈盈的,将手里的丝帕送到她面前,“你的帕子掉了。”

他目光沉静温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竟还有几分少见的揶揄,真是志得意满,面含春色,和平时木着一张脸的感觉截然不同,皇甫卓愣了一愣,霎时脸泛红晕,慌忙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捧着小手炉匆匆跑掉了。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的满日,三个月倒不算长,盼来盼去,总是能盼到的。

嫁女儿是大事,皇甫府为这一日细细准备了三个月,力求不出一丝一毫差错、里里外外装点一新,悬灯结彩,描金铺红,上上下下也都换了新衣。

白日里拜过了堂,姜承自在外头应酬,皇甫卓回了房,端坐床边默默等候。因他如今是女子之身,不必如姜承一般出去应酬,又一向不爱要人伺候,索性屏退了下人,自己坐在房里,吃些零嘴点心垫着,倒省了不少事。

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燃去近一半,姜承终于推了门进来,皇甫卓顿觉欣喜,抬了抬头,开口和他打个招呼,无一般新嫁娘的局促,“回来了?”

“回来了。”姜承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边,见她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忍不住笑将起来,“坐了这么久,很累了吧?我先帮你掀开?”皇甫卓点头,他拿帕子抹了抹手,掀起那块喜帕,皇甫卓还低着头,并没瞧他,姜承便也坐到了床边,微侧着头,细细端详她,“终于又看见你了,三个月还真长。”

皇甫卓还是没说话,抬头瞧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姜承微微一笑,抬手扯了扯衣领,叹了口气,“这样应酬还真是有些闷。” “你有什么闷的?”皇甫卓撅起嘴,“我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就不闷吗?”

姜承愣了愣,笑着点头,“是,是我失言了。”说着,见她双颊泛红,秋波欲流,如一朵红山茶饱蘸朝露,含羞绽放,美丽绝伦,心里便一团喜气,笑道:“小姐今天真美。”

皇甫卓想他定是看出自己施了脂粉,故意来开玩笑,深觉赧然,白了他一眼,“你才美。”

他或许是变得爱撒娇了,这含怨带嗔的一眼,羞羞怯怯的风情万种,甚至还真有点娇憨泼辣的味道,姜承愣了一愣,反觉得有趣,顿时忍俊不禁,点点头笑着应和:“是、是,我美。”

皇甫卓也一愣,回过神来,嗔道:“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不成体统。”

姜承笑着摸摸鼻子,看他脸蛋红了,揶揄道:“我这不是顺着少主的话说吗?怎么还不成体统了?”皇甫卓忿忿然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姜承抿着嘴,反倒笑得更开心了,“好了,我先帮你把这些摘下来?只有我们俩,别那么拘谨。”她这珠围翠绕的,凤冠霞帔,金钗玉环,样样俱全,想必早已累坏了。

皇甫卓瞧他一眼,似乎信不过他,“你会吗?”

姜承笑了笑,“我小心一点。”伸手就要去摘她头上的凤冠。

皇甫卓微垂着头,本来已默许了,忽然记起什么,抬手挡他,“慢着。”扬了扬下巴指桌上,“把酒喝了。”

姜承便执了酒盏回来,坐到床边,二人交臂饮了合卺酒,彼此相对,皇甫卓取过小银剪子,从自己的发髻里拨出少许发丝,又拈起他长发中的一缕,并在一起,轻轻剪下。

姜承把二人剪下的发丝各用一根红丝线细细系好,又用红纸包了,将一个放进锦袍下的荷包里,皇甫卓已将自己的荷包也递了过去,他便把另一个给皇甫卓放好,珍而重之的放回她手心里,“千万莫弄丢了。”

皇甫卓将荷包收好,握着他的手轻睨了他一眼,“瞧好你自己吧。”

“一定,一定。”姜承笑着点头,轻摸着他白玉掌心上的薄茧,“这下可以准备歇息了吧?”

皇甫卓点头,“你帮我。”说完便坐在那儿不动了,等着姜承给她摘下凤冠,姜承亦很听话。

那凤冠本就沉重,又缀满珍珠,姜承把它端在手里,想她今日一切都做的一丝不苟,暗暗赞叹,皇甫卓见他出神,自己坐到桌前,“我先把这些摘了,你等我一下。”

姜承将凤冠放到了桌上,拽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辛苦你了。”

“没办法的事。”皇甫卓笑了笑,对着铜镜摘下发间的一枚流苏金钗,向后交到姜承手里,“以后有机会你也打扮一下,我就满意了。你的东西都带来了?东西那么少,是不是准备住几天就回去。”

“那怎么会?都带来了,我东西本来就不多。”姜承正把她摘下的钗环首饰挨个儿细细在妆奁里放好,听了这话也不免莞尔,“我打扮起来能看吗……”

“那有什么缺的以后再慢慢添吧。”皇甫卓开始还正正经经的,想了一下他说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承无可奈何,由着她笑,见她拆了发髻准备梳头,抢先握住了她的手,把手覆在她手背上,“我帮你梳。”皇甫卓没拒绝,笑着点了头,把妆奁里放着的檀木梳子递给他,正是他那日在折剑山庄所赠的那柄。

她如此痛快,姜承抬手接过,开始为她梳头,掌心轻抚着她柔顺光亮的长发,将她的长发一点一点梳顺了,心感喜悦,问道:“你猜我做了多少个?”

“我想想。”皇甫卓抿了抿嘴,知道他要和自己炫耀他亲手雕的这柄檀木梳,以求夸奖,笑道:“至少几百个吧。”

姜承看着他,一撇嘴,不满道:“我哪有那么笨?就这一个。”

皇甫卓轻笑着,点点头,还不肯让他就此得意,“真的?”

“当然是真的。”姜承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梳完了最后一下,“好了,梳好了。”他把梳子放了回去,皇甫卓抬起手对着铜镜掠头发,左右瞧了瞧,似乎很是满意。

皇甫卓瞧了会儿镜子,见姜承还老老实实站在身后,心中觉得好笑,又多看了他两眼,“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他今日换了大红锦袍,长发束起了一部分,显得十分英武沉稳。

二人对视了一眼,姜承怔了一下,心感喜悦,凑上去搂住了她,“你也是。”她本来便生的眉眼精致,像她母亲多些,如今这般细眉杏眼,秋波盈盈,多了分柔和,又少了分俊朗,真称得上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皇甫卓亦很会配合,手伸到后边,轻揽住姜承脖子,笑了出来。

姜承紧紧搂着她,盯着铜镜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你说现在这样是不是我在做梦?”

皇甫卓轻蹙了蹙眉,转过身来,抱住姜承脖子,摇摇头,姜承便俯下身子,手抚着她的长发和后颈,让她抬起下巴,见她并未反抗,便低头吻了上去。他吻的并不热切,皇甫卓紧闭着眼,随着他的亲吻发出轻轻的哼声,又许久,姜承先松开了她。

二人静静相拥,姜承俯着身子揽着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皇甫卓回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口,轻轻喘息,这般呆了会儿,姜承低头去瞧她,皇甫卓也正抬起头来,二人忽然眼光相对,姜承愣了愣,见她眼角脸颊都带着妩媚的薄红,唇红也花了些,一下笑了出来。

皇甫卓也在笑着,伸手轻擦他唇上的胭脂,把指头上染着的红色亮到他面前,轻轻晃了两下手指头,粲然一笑,玉颜生春,显得格外明媚无瑕,“想不到师兄原来也这么爱打扮。”

姜承低头看着她手指,略有些呆滞,“你还涂了这个……”皇甫卓只是微笑以对,他又怔了怔,想起她如今这般,立刻心头一紧,脊背都凉了,“抱歉,我……我不是故意要提……”

“没事。”皇甫卓摇摇头,凝视着他,端正了神色,认真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总不能整日素靥朝天的,否则让弟子和下人甚至外人见了,会说皇甫家也太寒酸了些。”

她如今瞧上去虽有了些变化,心性却是半点未变,对待一切事情都如以前一般认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颓丧懈怠,更绝不肯做出一星半点辱没皇甫家家风之事,姜承笑着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这样很好看。我说真话,你一直都没变。这几个月很辛苦吧?”

皇甫卓还抱着他的腰,摇了摇头,“现在不辛苦了。”姜承稍觉放心,应了一声当作答应,皇甫卓倒是笑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难受,我本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以后要接任皇甫家门主的位子,我想让皇甫家比当年的南林北沈更风光,让父亲满意,还有我母亲……我希望我对得起她在天之灵。我并非是瞧不起女子,只是我是皇甫家的少主,若一直是现在这身子,我想做的那些事恐怕太难了点。”

姜承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慰,皇甫卓抿了抿嘴,手臂收紧,鼻尖蹭他胸口,嘴角微微翘起,“现在我觉得很值得,有你和我一起,我真的很幸运,这也算是有失有得,这样因祸得福,我也该满足了。以前我一直担心该怎么和你还有父亲说这些事情,我一直怕你对我无意,我也怕父亲不同意我们,真想不到,如今却这么容易了,你不嫌我,父亲也答应了,你若是再肯帮我,许多事情我也不用担心了。”

姜承笑了笑,低头吻她耳廓,“我怎会嫌你?能和你一起,我做梦都会笑醒的。就算是女子又怎样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认真,什么事都能做得好,我也当然会帮你的。”

他呼出的热气轻拂在耳畔,撩得人心弦纷乱,皇甫卓任他抱着,深觉赧然,低头想了一想,轻声道:“我想过,今晚应该……可是我……我还是想变回去……你呢?你怎么想?”

姜承亦很懂得,并没去看她,仍然微笑着,轻轻抚摸她肩膀,温柔绵绵,“我当然也希望你早些变回去,还是瞧着以前的你比较习惯,我是说真的。”皇甫卓没回答,他又笑了笑,捏了捏皇甫卓的下巴,“今天这种日子要笑,我可不想以后我们俩过日子你天天苦着脸对我,那也太扫兴了些。”皇甫卓抿着唇,轻点了点头。

二人如此亲昵了会儿,姜承轻拍了拍她脊背,“既都收拾好了,那我们也早些安置吧,明早还要敬茶呢,若去晚了在师父面前丢脸,父亲定要气坏了。”

因如今姜承还有个欧阳家弟子的身份,今日行礼时欧阳英亦是主位,明日敬茶自然也是两位长辈一起坐主位,皇甫卓想了一下他所说的场面,略感好笑,点了点头,“我洗漱一下,还有衣裳也要换了。”

“我抱你?请少主赏光。”姜承还是笑吟吟的,皇甫卓也没多拒绝,点点头,他便笑着将皇甫卓抱起,皇甫卓搂住了他脖子,姜承愣了愣,抱着她掂了一下,轻笑道:“你现在好轻啊。”

皇甫卓愣了愣,凝视着他,柳眉微蹙,“那变回来之后换我抱你,免得你再嫌重。”

“只要你高兴,我都依你。”姜承笑着点头,将皇甫卓放到榻上,又拿水给二人洗脸,便按着她的指点在柜子里翻了身叠好的白绸寝衣回来,放在她手边,自己默默转到了屏风外头去。

姜承坐在外间的红木椅子上,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轻响,怕她换好后不好意思叫自己回去,细心听着,待里头安静下来,自行走了回去,皇甫卓果然已换了寢衣裹好了红缎鸳鸯被子,见他回来倒也不意外,放心躺下了。

姜承走到床边,预备把她换下的那身嫁衣收起,看她已叠好了放在床边,便伸手拿了起来。那底下的一套嫁衣叠得十分平整,除开那少许难以避免的细小褶皱,就好似未被人穿过一般,足见主人的一丝不苟,最上面放了件小小的红绸诃子,与大红嫁衣相映成趣,想来是特意为了今日准备,脱下后也依着穿脱的次序放好的。他本来未曾见过,一时觉得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那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鸳鸯戏莲的纹样,雌雄相嬉,映衬着绿叶红莲,金银丝线,瞧着倒是十分旖旎美妙。

皇甫卓瞧他呆站在那儿不动,自己也懵了一下,细看他脸上神色,忽然察觉不对,顿时又惊又羞,“你看什么?”

“什么?”姜承呆呆的,回身看她,皇甫卓见他转过头来,还脸带笑意,一下缩进被子里。

姜承还握着那几件衣裳,想她这些日子定然过得不是十分痛快,深感心疼,但既小小享了眼福,暗地里又忍不住偷乐,伸指头戳了戳那团鼓鼓的红被子,“好了好了,我听你的,不看,你出来盯着我吧,也免得我偷看,下次你也记得收在其他衣服里面。” 皇甫卓并未说话,默默钻了出来,又叮嘱了一遍:“别忘了,右边的柜子是我的,左边是你的。”

姜承装作若无其事,将那叠衣服收进左边柜子里,坐回床边开始收拾自己,皇甫卓也报之以李,自己半裹着被子凑上去,服侍他拆了发冠,脱了外衣。

二人收拾完了,皇甫卓往里缩了缩,让出一半床铺,姜承检查了案上的龙凤花烛,确认它们定能燃到明日天亮,吹熄了其余的灯烛,这才走回来坐到床边,放下绣了并蒂合欢的红纱帐,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皇甫卓也很痛快,见他躺好,便扑进他怀里。

二人又并肩躺好了,皇甫卓躺在姜承身边,脸贴着他肩膀,听着他心跳如鼓,略觉得好笑,晓得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倒也十分大胆,有心逗弄,脚尖蹭他小腿,笑了笑,柔声细语地问:“还舒服么?”

她哭得快笑得更快,方才还情意款款,转眼又羞的不肯见人,这会儿就娇脸晕红,眼带笑意了,还如此蹭来蹭去的不安分,像只猫一样,姜承拿她没办法,诚实点了点头,手臂搭上她纤腰,轻轻搂住。

皇甫卓见他点头,顿时更觉得意,伸手摸着姜承的宽肩窄腰,鼻尖贴在他颈侧嗅了嗅,喜入秋波,嫣然微笑,“你身上还真暖和。”

姜承抱着她,听她笑语盈盈,显然心情颇好,向外躲了一躲,不敢享受软玉温香,剑眉微蹙,抱怨道:“你怎的这般坏?你不知道我现下有多难过?”

“小心点,别掉下去了。”皇甫卓一把就将他抓回来,扬起下巴,“不行?”

她声音娇脆轻柔,姜承当然抗拒不得,只有连连点头,随声附和,“行,当然行,少主爱怎样便怎样。”

皇甫卓贴着他摸了会儿,也不忍心再继续欺负,把手搁在他腰上不动了,算是放过了他。 姜承无可奈何,抬手轻拧了拧她鼻尖,“你这些天就逗着我玩吧,等你变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皇甫卓闭上眼,装作没听见。


这一觉睡的既香甜又酣沉,一夜无梦,朦胧间只觉得窗外天光都大亮了,才稍有几份清醒,晨光熹微,帐子里暖融融的一片,皇甫卓还是有些迷糊,抬起手揉揉眼睛,一摸身边床铺是空的,心中不乐,撅了撅嘴,也清醒了,再一抬头,姜承正坐在床边,凝眸瞧她,衣冠整齐,想来是早就醒了。

见海棠春睡已足,终于醒转,姜承便勾起嘴角,望着她笑了出来,“怎么这么能睡?水备好了,衣服也备好了,醒了就快起来吧,先洗漱打扮,一会儿去敬茶。”

“那你不叫我。”皇甫卓又一撅嘴,抓着他手臂起来,靠在了他肩上,“我都快起晚了,你还有心情做这么多事。”

姜承看着她,见她抿着嘴,微有嗔意,翘起唇角轻笑,“这不是还早着?不必急的,是我醒的早了些,再说下人准备的,怎有我准备的有心意?”

皇甫卓点点头,心情好了些,见姜承又凑过来,笑着搂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两下,毫不吝啬,“谢谢师兄。”

“少主好客气。”姜承尝了点甜头,略觉满意,笑道:“这次我没偷看。”

皇甫卓听不下去,横他一眼,“不许说了,不成体统。”

姜承笑着服侍她洗漱完,又躲到外间等她穿好衣裳,走回来询问道:“现在该梳妆了吧?我抱你过去。”皇甫卓又点点头,姜承便抱了她起来,等走到了妆台边上,却不急着将她放下,反而笑着问道:“要不要坐我腿上?”

“什么?”皇甫卓怔了怔,也笑了出来,抬手推了下他胸口,“你别闹了。”

姜承笑着将她放在椅上,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屉藕粉糕,“先吃些点心垫着,我刚刚拿回来的。早上想吃些什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我再去厨房拿。”

“随便拿点就好,我和你一起。”皇甫卓亦笑着答应,吃了两块点心。

因着如今已嫁了人,需将长发挽起,便由早上等在门口的丫鬟进来为她盘起长发,簪上各样金钗首饰,皇甫卓自己沾胭脂画起唇红,手边还放着眉笔预备描眉。

姜承一直坐在那儿等着,待几个丫鬟退下了,凝视她画唇描眉,笑道:“这你也会了?”

皇甫卓的手顿时一僵,“少来笑我,幸灾乐祸的。”险些描歪了眉。

姜承赶快赔笑,又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脸露微笑,“我帮你?”

皇甫卓蹙眉,睨了他一眼,有些将信将疑,“你会吗?”

“你以前不也不会?我也试一试嘛。”姜承笑着,伸手接过那支眉笔,见皇甫卓乖乖闭上了眼,伸了另一只手扶着她肩膀,凝视着她,细细描画起来。

窗外玉兰的淡淡花香飘入室内,过了片刻,姜承盯着她,端详再三,终于点了点头,“睁开眼看看吧。”

皇甫卓睁开眼,对着铜镜上下左右瞧了瞧,打量那对纤细秀美的弯弯柳眉,笑着点点头,“还不错。”他瞧的正觉满意,从镜中瞥见姜承一脸得意,便回头面向他,“多谢师兄了。”

姜承闻言甚感满足,真是喜的不知怎么才好,起身站到她身后,双手搭着她肩膀,笑道:“你说错了,今天起应该说‘多谢夫君’才是,刚才你就没改。”

“好吧。”皇甫卓抿了抿嘴,微微低着头,盈盈轻笑,见他如此费心劳神哄着自己,心中亦对此种境况愈来愈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顺着他的意逗他开心,享受起和他玩闹的乐趣,轻笑道:“那多谢夫君了。”

“这才对,往后都让我帮你画了。”姜承点点头,瞧她颜如春花,姿容绝世,难免喜形于色,皇甫卓亦看的好笑,点点头,向后搂住姜承脖子,把他拉向自己,侧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二人互相望着,姜承呆了呆,喜爱她云鬓花颜,娇艳欲滴,而古人虽曾有什么雪肤花貌、冰肌玉骨之言,不过那些个死物空有皮囊,又怎比得上她如此眉眼温柔、唇角含笑。姜承盯着她看了好长一会儿,反应过来,一时也不敢再看,匆匆低头,“我……我先走了,去外面等你。”

皇甫卓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擦一下脸……”姜承望着她,还不明所以,皇甫卓拿了丝帕,轻轻擦掉他脸颊上沾的胭脂,姜承抬起手摸了摸脸,笑了出来,皇甫卓看他这反应,也忍俊不禁,“你走什么?”

新婚第二日向长辈敬茶,自没有其中一人先跑出门的道理,姜承抿着嘴,想到自己方才竟那般慌乱,心中略觉羞赧,老实站在那儿等她收拾完起了身,又和她互相瞧了瞧,把彼此的衣裳配饰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任何失礼不妥之处,才笑着牵了她的手,握住她温软细白的手掌,和她往正厅去。


二人新婚燕尔,趁着天气还不太热,府中也无大事,得了皇甫一鸣的首肯后,二人便去城外的别院暂住一段时日,当作遣心自娱。

这一日天青无云,细风轻拂,二人牵了皇甫卓心爱的白马出门,走至林中,共乘一骑。

姜承搂了皇甫卓在怀里,心感满足,当然十分得意,一路与她无话找话,可惜回应寥寥,他便也撇了撇嘴,“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皇甫卓坐在他身前,向后靠在他胸口,平日的长裙换了骑装,长发也按他的喜好披散了一部分,“有什么好说的,怎的天天这么多话。”

“想自己骑?”姜承听她抱怨,反倒低着头笑,“给我些机会吧,趁着你现在还没变回来,我得先多护着你。”她素来谨守礼法,端庄持重,每件衣裳都制式严谨,不肯有一丝差错,外出时裙过膝,袖过腕,柔白修颈也被领口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曼妙风光给外人,姜承便也放心搂她。

皇甫卓抿着嘴,点了点头,低声道:“变回来了,也……也行。”姜承一愣,她又笑了出来,“知道你待我好。”

姜承抱着她,见她如此体贴,当然深感愉悦,又问道:“要是我也变了,你会不会好受点?”

“不会。”皇甫卓摇头,答的倒是十分爽快,还向后蹭了蹭他脖子,有心玩闹,笑道:“你变的应该不好看吧?”

姜承怔了怔,顿时失笑,配合点头,轻吻着她耳根道:“一定比不上爱妻这样国色天香,天人之姿,平生仅见。”

“你这时候夸我我会高兴吗?”皇甫卓双眉微蹙,用手肘一撞他胸口。

姜承握紧缰绳,听她轻嗔薄怒,呖呖莺声,反倒笑了出来,赶快安抚,“别闹,一会儿摔下去就完了。”

皇甫卓嘴上不肯搭理,身子却乖乖偎在他怀里,不乱动了,姜承伸手在自己袖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支金簪,轻轻别在她发髻上。

“你做什么?”皇甫卓对他的动作也有所察觉。

“别动。”姜承翘着嘴角,另一只手紧扣住她的腰,她腰身细瘦,正堪一握。皇甫卓自然也很乖巧,姜承帮她把金簪正了正,指尖抚过垂下的金珠流苏,“好了,摸摸看,我之前订的。”

皇甫卓抬起手摸了摸,发觉似乎是支簪子,问道:“昨天就是取这个去了?你怎么突然买这些东西了?”

姜承抱着她笑,“趁现在有机会,多戴一个是一个。”皇甫卓见他如此高兴,略感无奈,亦笑了出来。 二人如此逛着,姜承满心愉悦,忽又想到些事情,抿了抿唇,在她耳边道:“这次过来前,父亲说以后家里的事要我多帮帮你,就是管账什么的……你放心吗?”

皇甫卓转头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许我一天到晚忙这忙那的,还不许你做点事了。”

姜承自不敢反驳,逗猫一般,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挠着她下巴,连连颔首,“是,是,我该做事。不过我只是帮你,我绝不会觊觎皇甫家的,不管能不能变回去,你都是皇甫家的少主,皇甫家未来的门主只有你。”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皇甫卓笑了笑,抓了他手臂一下,“下次出来我要坐你后面。”

“夫人那么想抱我吗?今天先玩够再说吧。”姜承笑着点头,把缰绳递到皇甫卓手里,“走吧,你自己来。”他如此说着,手掌还是却包住了她娇软的手,以免出了岔子。

皇甫卓本有些怕自己如今这般拉不住奔霄,这下有恃无恐,也不客气,用力一拽马缰,脚尖一踢马腹,奔霄便撒开四蹄,开始飞奔。她所养的这匹银鬃白马取古时骏马之名,本就神骏非常,这时乍一奔跑起来,四蹄翻飞,便如流星赶月、风卷白云一般,沿路的美景花树都匆匆山过,马蹄踏花而去,一路甜风扑面,皇甫卓显了本事,大是自得,姜承抱着她,亦感欣喜,放声大笑。

二人骑在马上奔驰了会儿,姜承想她玩的差不多了,一拉缰绳,奔霄便昂首长嘶,停了下来,姜承微笑着,问道:“可过瘾了?”

皇甫卓玩了这一阵,心中畅快,额上也微微见汗,却不肯松口叫他轻易得意,笑道:“勉勉强强。”

春末夏初正是很温暖宜人的时候,这山谷人迹罕至,山明水净,又足够宽敞,二人骑在马上,信马由缰,随意走着,姜承低着头瞧她,见她双颊晕红,长睫轻颤,呼吸也稍显急促,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她凝脂般的脸颊轻轻滑下,恰如春花承露,只觉得热血如沸,耳根都热了起来。他用力抿了抿唇,手抚上奔霄颈中长长的鬃毛,轻笑道:“那等会儿就请奔霄再跑上一段儿,我们玩够了再回去。”

奔霄低嘶一声,似乎是听懂了,皇甫卓笑将起来,点点头。

姜承微笑着,正要再扯马缰,也不知怎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停,“我趁你变成这样的时候……呃……”

“有话直说。”皇甫卓一向看不惯他这般犹犹豫豫的,太不痛快。

姜承低着头,“等你变回来了,父亲他会不会……”他一边说,一边讪讪笑了两声,似乎要讲到什么为难事,“父亲会不会把我赶出去?”自己这般趁火打劫,拐走了人家的掌上明卓,如今还好,皇甫一鸣对他这桩亲事还算满意,大家都很欢喜,可等皇甫卓变了回来,一切事情真相大白,那恐怕有场风波等着。

“没事,不会的。”皇甫卓笑了笑,倒是一派坦荡自然,伸手向后拍拍他的脸,见他不躲,又用两根手指轻拧了一下,“少主疼你,放心了。”

姜承料不到她竟会轻薄自己,呆愣了片刻,含羞低头,空出只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做了个深呼吸,另一只手却把她揽得更紧,生怕她不老实,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皇甫卓听在耳朵里,亦怔了一下,立刻又心情大好,只是再想想他说的话,也触动心肠,不免叹息,“我们这样确实算是骗了父亲,只是我这个样子,他想要我成亲,我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总不能说实话,告诉他我并非女子,不可成亲,那他恐怕要以为我在说胡话,要直接给我找郎中了。”

姜承笑着点头,帮他补上一句:“何况你本来也十分心悦我,父亲既答应了,你当然很乐意。”言语间甚是得意。

“不害臊。”皇甫卓抿嘴,手肘轻撞了撞他,“你又没问过,怎知道我乐意?”

姜承还在得意,“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用问,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皇甫卓面色微红,忽而一笑,“那天在折剑山庄,也不知道是谁气的转头就走,若不是我追上去了,恐怕有人要躲起来偷偷哭呢。”

姜承被她说的无话可答,下巴蹭她鬓角,温柔微笑,“你还真会笑话人。”皇甫卓点头,索性就依在他身上笑了会儿,一时竟停不下来,姜承无奈,往她耳边凑了凑,把他的衣领往上拽拽,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了,卓妹妹?衣服往上些,莫让别人看去了。”

皇甫卓一下笑不出来了,柳眉一蹙,因着他喜欢,也不免俏脸生晕,“太难听了,别乱叫,等下你从马上摔下去可不是我的错。”

姜承已过了嘴瘾,明知她一向就嘴硬心软,绝不舍得那般,却也不敢造次,老实抱着她,默默无语。

又走了会儿,皇甫卓想了想,轻问道:“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

“什么?”姜承不明所以,微微皱眉,“我们等什么?”

“我……”皇甫卓低下了头,盯着他的手瞧,“我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怎么了?”姜承搂着她,温柔微笑,“没关系,我愿意等,等你变回来了,若是父亲反悔,我们一起求他。”

皇甫卓依偎在他怀里,低声叹息,“我看在做梦的明明是我,因祸得福,还心想事成,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是不是真的?我害怕。”

姜承笑着,手臂用力收紧,“不会的,这不是梦,我在这儿。”皇甫卓侧了侧头,靠在他肩上,他便低下头去吻皇甫卓脸颊,鼻尖轻拨着她耳上华彩莹然的紫玉坠子,“别怕,若是你还不放心,那等回了城里我们去相国寺拜一拜。”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皇甫卓垂首微笑,任他亲吻。

姜承亦是轻笑,“反正去一下又没有什么坏处,你既然不大爽快,我们又不存坏心,去拜一拜,求个心安罢了。”皇甫卓也觉有理,没再反驳,姜承吻着她耳垂道:“戴这个很疼吗?”

皇甫卓摇了摇头,“刚开始的时候不太习惯,得小心些,现在戴久了,倒是不觉得疼。”

姜承稍觉放心,摸了摸她头上的金簪,笑道:“可惜我这个是红的,和你这对紫玉坠子不大般配,瞧着太乱了些。”

“是不大般配。”皇甫卓笑着点点头,“回去之后我就赶快换掉,配红玉的,满意了吧?真是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做事要认真,这是你教我的。”姜承更是得意,嘴角勾起,问道:“都出来了,我们再走远点?”皇甫卓想了想,点头答应,他便又去抚奔霄的脖鬃,“有劳你了,一会儿到湖边让你休息。”

奔霄亦对姜承很亲昵,晃着头蹭他掌心,当作回应,皇甫卓轻踢了它一脚,“墙头草,喜新厌旧。”奔霄大概是又听懂了,前蹄一顿,昂首甩尾,姜承高兴得不得了,一下笑了出来。


又住了四五日,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这一日清晨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天色也有些阴沉,是最适宜睡觉的好天气,皇甫卓昏昏沉沉睁了睁眼,手从姜承的肩上挪到腰上,继续睡美雨声中。

姜承也睡意朦胧的,感觉他又在乱动,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搂住,抬手摸到他结实的腰,顿时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

“你干什么?”皇甫卓不满他离开,追着他也坐了起来,还要继续抱。

姜承便抬起手抱住了他,另一只手捏起他下巴,左右端详,皇甫卓实在是困得不行,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撅了撅嘴,伸手推他,“大清早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又一句话出口,他自己亦觉得不对了,怔怔的抬起头来,看向姜承。

姜承捏着皇甫卓的下巴,左右端详,瞧他如今果然已是眉目清俊,神采照人,有玉树临风之姿,无半点娇柔媚意,正是熟悉的眉眼,再转头一瞥,只见床边椅上放着的那套衣裳似乎也变回了更熟悉的款式。

他还呆呆的不知所措,姜承已是喜不自胜,大大松了口气,先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嘴角勾起,“变回来了?这下终于能放心了。”皇甫卓没搭理。

“你不高兴?”姜承凝视着他,见他并无自己所想的那般惊喜,顿觉茫然。

皇甫卓默然无语,向后缩了缩,姜承呆了呆,又笑得更开心了,“你变回来了,我当然只觉得高兴,这才是你。”说着便要低头吻他,皇甫卓把手撑在他胸口,薄唇微抿,终于轻轻一笑。

姜承凝视着他,也来不及再诉衷情,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身上,“抱着我。”

皇甫卓手臂环住他脖子,和他鼻尖抵着鼻尖,半推半就,又任他吻了。


再次醒来时天都黑了,外面细雨轻寒,屋内纱帐未拉起,倒是暖融融的,只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想必已很晚了。

姜承察觉他动了动,笑着低下头,鼻尖蹭开他颊边散乱的鬓发,“终于舍得醒了?睡得好不好?”

皇甫卓稍觉清醒,往他怀里拱了拱,不好意思露脸,“还好……”早上还没来得及下床便折腾了那许久,完事后两个人都饿了,草草吃了点东西后他实在乏得厉害,就想小憩片刻,没想到就一觉睡到了傍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房里的事。”姜承更是笑盈盈的,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几乎要笑开了花,“冷吗?外面下了一天雨了,你倒是睡得沉。”

“不冷。”皇甫卓摇头,听他又来笑话,轻轻一捏他手臂,“别老笑话我了,我以前不这么睡的。”

姜承赶快点头,抱着皇甫卓躺到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腰,轻捏了一把,心感得意,忍不住又笑道:“还是这样舒服。”皇甫卓亦乖乖伏在他怀里,搂紧了他,显然十分享受。 二人又这般躺了会儿,都感满足,姜承半闭着眼,只觉他此刻这般比过去那一个月更加乖顺温柔,实在可遇不可求,心中得意,又问道:“要起来吗?躺了这么久了,也该饿了吧?”皇甫卓点了点头,却还没动,鼻尖贴着他脖子,亲了他喉结一下,姜承轻抿着嘴,略觉心虚,“很难受么?”

“没事。”皇甫卓摇头,终于有些舍得起来了,想要试着撑起身子,试了一下发觉起不来,便放弃了,“我没力气……”

姜承轻轻拍他脊背,笑道:“我也有点累了。我看今天的书画和剑术可以免了吧?我想学你也没力气教,时候也有些晚了,就歇一天。”

“你少笑话我,今日不练,明日便练双倍的,到明日我也休息好了。”皇甫卓甚是羞赧,轻扯了扯他衣襟,姜承低下头,凝视着他,皇甫卓亦十分懂得,扬起了下巴。 “你这话说的,怎像是我爱偷懒一般。”姜承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见他又低下头,抬手抚了抚唇,忍俊不禁,“这下没有胭脂了,真有点可惜。”

皇甫卓听的好笑,伸手掐他的脸,轻声嗔怪着:“你想要就自己涂。”

“我怕吓坏了你。你真想看吗?”姜承满面笑容,轻轻吻了吻皇甫卓手腕,自己翻身坐起来,细心帮他掖好了被子角,笑道:“我上午起来弄了燕窝粥,还有些其他的饭菜,一直用小火煨着,现在去端给你。很快就回来。”

皇甫卓笑着点头,勾住姜承脖子往下拽了拽,帮他整理头发,抬着头与他亲吻,“记得拿伞,别淋湿了。”姜承自是连声答应。

腻歪了有好一会儿,皇甫卓懒懒的不愿动,也不舍得他离开,抱不到他,只好往被子里窝,姜承换了衣裳,终于起身欲走了,皇甫卓拽住了他,低声道:“你先去看一下那边桌子。”

姜承按他的话走到桌边,见原本放着妆奁的地方空荡荡的,既无胭脂水粉,也无金钗首饰,铜镜和拿来盛放发冠、发带、玉佩的小柜子倒是还在,而他原本的配饰都回来了,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解道:“你的妆奁首饰全都不见了,一件都没剩,真是怪事。”

皇甫卓低下头,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没事,本来就没有的……”

“逗你的。”姜承笑着走回床边,把藏在背后的金簪亮出来,“还剩一件,我昨晚和我的发冠放在一起了,那把梳子也还在。”他笑着扶起皇甫卓靠在自己肩上,将金簪交到他手里。

皇甫卓低头,见簪上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凰,凤眼以红宝石为点缀,凤嘴中衔一颗圆润饱满的明珠,凤腹下垂着三串雕花金穗,穗尾各坠一颗水滴形的红宝石,正是他送自己的那支金凤衔珠簪,皇甫卓看了看金簪,又看了看他,轻轻蹙眉,有些茫然。

姜承轻轻笑着坐回床边,手抚上皇甫卓脸颊,“明早戴给我看吧。”

“不戴。”皇甫卓当然不依,“我现在不能戴了,你若是想看就找别人吧。”

“哪有你这般说话的,莫在这事上和我赌气,我的心意你也不是不晓得,你既不喜欢这个,那我收回来便是。”姜承却也不急,点点头,伸手就要去夺簪子,皇甫卓向后躲,他便笑了出来,“改天晚上戴给我看,就这么说定了。”皇甫卓没再反驳,他自然更加得意,笑道:“早知道会这样,应该多留几件衣服,幸好往后做也来得及。”

皇甫卓攀着他肩膀,横了他一眼,“你说够了没?”

“是,不说了,我起来了。”姜承笑着点头,皇甫卓松了手,他下地翻了翻自己的柜子,又笑了出来,“反正是我们在房里自己看,再做呢,更好,不做,那也没事,左右那些衣服也都小了,不是你如今的尺寸了。”

皇甫卓瞧了瞧他,姜承说着要起来,逛了一圈却又坐回床边,搂住了他,皇甫卓也没拒绝。

二人依依不舍,磨蹭了这许久,姜承终于要出门了,抬腿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抿唇而笑,俯身贴在他耳边道:“你今晚别下来了,这个以后我们多练一练,好像第一次是会累一些。”

这种事拿出来说未免太过胡闹,皇甫卓红了耳根,立刻就俏脸一板,一脚过去踹在他小腿上,姜承撇了撇嘴,很配合地笑着起来,拉开柜门向里瞧了两眼,满心欢喜,出门去了,一路竟然还哼着欢快的小调。


等皇甫一鸣来到别院探望儿子儿媳的时候已经又过了数日了,皇甫一鸣走入院中,一眼看见那两人正站在院中小桥上携手赏花,都是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当然并没有他记忆中的儿媳。

皇甫一鸣顿时惊呆了。

他竟然同意了姜承这小子和他宝贝儿子的亲事,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想的?过了近一个月,木已成舟了不说,生米一定都煮成稀饭了。

偏偏那二人还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自顾自在一起亲亲热热,笑语连连,姜承倚着栏杆站在那儿,意态闲雅,皇甫卓挨在他身边,说着说着,双手挽住了他手臂,微微仰着头看向他,也不知是在央求什么,但俨然是在对他撒娇。

自十几年前他妻子逝后,他对皇甫卓便日趋严格,一心要做严父,将独子教导得出类拔萃,样样出众,皇甫卓亦不负他所望,文武双全,正直明理,只是这样下来父子也难免日渐生分,皇甫卓虽然对他这父亲极是尊敬,却早不再像小时候父母双全时那样活泼开朗,承欢膝下了,更遑论如此对他这老父撒娇。

可如今……他的翡翠雕花小白菜啊。

他皇甫门主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吃那个混账小子的味的,绝对不会,绝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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