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白only

若得长圆如此夜(四)

年轻人本就好动,二人闹了一阵,用炎咒烘干了嬉闹推搡时被水泼湿的衣物,在河边坐了会儿,便又原路返回,走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并肩坐到草地上。苗疆气候风物异于中原,仲春时已很热了,便是晚上坐在外面也不会觉得如何冷,月光洒落,春风轻拂,吹得树木的叶子沙沙作响。

姜承侧头瞧了瞧他,又抬头去看月亮,深深吸了口气,抿着嘴笑了起来,“这里真安静。”心里还想要找些话和他说,想想却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来苗疆。”

皇甫卓抬头看他一眼,点头,“我也是。”

姜承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之前好像说过这些话了……”

皇甫卓继续点头,忍不住便笑了出来,二人彼此相顾,都略觉羞赧。

姜承被他笑的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实在太过尴尬,但瞧他心情颇好,自己也松泛了几分,随便捡些话和他来讲,皇甫卓笑了一阵,也有心接。二人絮絮烦烦说了一阵,开始还只是没话找话,但彼此都未曾和人说过如此多事,这时越说越觉得对劲,直到夜色深深,月上中天了,姜承才稍稍反应过来,问道:“好像有点晚了,要回去吗?”

皇甫卓呆了呆,垂首思索片刻,摇摇头,“就在这儿吧。”

姜承看着他,随声附和,又轻声问:“那靠着我?”语毕又怕他拒绝,解释道:“晚上凉,互相靠着应该会暖和一些吧?”

他说的倒也没错,皇甫卓沉默了片刻,往他肩上靠过去,姜承很痛快的伸手揽住,头靠着他的头,阖上双眸,心跳不已。

如此休息了大半夜,更深夜静,皇甫卓昏昏沉沉的倚在姜承肩上睡着,虽说坐着远不及躺着舒服,这苗疆地方风俗不同,又太湿热,于二人甚不适宜,只可暂驻,但连日来奔波劳碌,心中悬着一件又一件事放不下,如今能在一个远离世俗、和平安宁,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小村里偷闲,不必再做什么都一板一眼如一个木头人,的确已是这十几日来最轻松的一夜,而姜承的肩膀也足够温暖宽阔,便是他身上的味道都会让人觉得安心,这一觉着实睡得十分酣沉无忧,甚至还难得地做了有趣且让人觉得格外愉快的梦,几乎能掉出糖来。

只可惜隐隐约约间,天光似乎已有些亮了,皇甫卓眨了眨眼,正半梦半醒地想着要不要起来,姜承忽地一捏他肩膀,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唇上,“有人。”见他转了头,眼神飘向一旁的树后,“你听。”

皇甫卓讶然,虽然还眷恋不舍,却也只好赶快把自己从梦境里拽出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虽看得不甚清楚,但凝神细听,确实能够听到左近的林中有人窃窃低语,细细分辨,似乎正是昨晚所见的龙溟和凌波。

那二人正从村子里出来,龙溟走得很快,脚步亦很轻,凌波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问道:“你真的不等师叔吗?”

龙溟脚步微顿,却并没停下,“这是孤自己的事。”

凌波望着他的背影,停下了脚步,“你说你是为了救人,我和师叔虽然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但因为这个,我们也都愿意帮你,你何必……”

“孤的确是为了救人。”龙溟也站住了,未曾回头,“如今孤的身份你已知晓,不妨就此去禀告你师叔,叫他们提早防备,如此,对你也是大功一件。只是水灵珠和神农鼎关乎万民生死,孤志在必得,无论是谁来阻拦,孤都不会退去。”

凌波凝视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定是介意谢沧行蜀山长老的身份,并不曾告知实情,深觉失望,“大功一件?”她等了一等,见龙溟果真毫无转身之意,低了低头,最终跟了上去,“走吧,天快亮了。”

龙溟闻言略感惊讶,在他怔忡出神的片刻间,凌波已快步走到了他前面,他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凌波。”凌波回头看向了他,他倒不急着跟上,望着凌波,笑了笑,“谢谢你。我对你……虽有隐瞒,但绝无欺骗,等这些事顺利结束,我会带你回去。”

凌波没有回答,转头走了,龙溟似乎也未再开口,二人就这般渐渐走远了,彼此无话。


他们的话说的不甚明白,似乎还意有所指,姜承当然也听的不甚明白,便问皇甫卓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告诉谢兄?”

皇甫卓想了想,摇头,“既是他们自己的事,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最好,龙公子昨晚已拒绝了我们,似乎不希望别人介入,否则不会连谢兄也瞒着。”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默回忆方才听到的几句,“万民生死……”

姜承点头,“他是说了这句。之前和他交谈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应该不是普通魔族。”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皇甫卓咬着唇细细思索,忽然一拍他手背,“我们去找谢兄。谢兄曾经帮过皇甫家,也帮过你,之前指认你的那两个道长也是蜀山的人,这次我们若能帮上蜀山的忙,有益无害。”说着一下站起了身,谁料起身太快,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软了身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姜承亦一惊非小,慌忙伸手扶住,“你起的这么急做什么,我们回去问血手和毒影那边是什么地方,只要他们还在这附近,来得及赶上的。”

“没事,有点头晕……我们快走,这事很重要,别耽误时间。”皇甫卓顺势偎在他身上,一时竟站不起来,示意他扶着自己回去,待到又走上巨木回了青木居,看眼前这一层层的房屋,一下又犯了难,“这……”

姜承抿了抿嘴,“昨晚应当问问他们住在哪儿的,还有谢兄也是……”

皇甫卓抬起手扶住了额头,“但愿我们能找到他们……”


寻到血手和毒影时二人正在青木居最顶层的平台上坐着,想来也是在此坐了一夜。如此一来一去,已耽搁了些时候,好在下到第二层时天已微亮,正巧瞧见坐在树上饮酒的谢沧行,倒也不算误了太久,真是侥天之幸。

三人本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前往神降秘境,哪知龙溟竟会趁夜孤身前往,而凌波却也甘心相陪,谢沧行暗暗叫苦,“糟了……”说着,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便匆匆带着四人往凌波的住处去。

众人来到凌波暂住的卧房门口,谢沧行抬手敲了门,果然未有人来应。谢沧行犹豫了一刹,当即破门而入,却见室内昏暗一片,亦十分安静,五人点起蜡烛,走入里间。

凌波正卧于里间榻上,脸色青白,双目紧闭,衣衫上也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甚至一些暗绿色的污渍,似乎是某种毒液。谢沧行暗叫不妙,心头凉了半截,“凌波师侄!”

“她……”另外四人亦不曾想到室内竟会是此种景象,皇甫卓蹙着眉,想要上前为凌波瞧一瞧,被姜承伸手拦下。

姜承抿嘴,“她应是中毒了,先不要碰。”皇甫卓轻声答应,他便又问毒影道:“她的毒严不严重?可看得出什么?”见她要上前,嘱咐道:“小心些。”

“我不怕毒,没事。”毒影领命走到床边,低头去瞧凌波,片刻后,轻摇了摇头,“是神降秘境的毒。”

昏迷中的凌波似乎是听到了众人的声音,轻轻抬起眼皮,“师叔……我……对不起……”毒影将她轻轻扶起,其余三人自觉退开。

谢沧行走上前,问道:“凌波师侄,你们真的去神降秘境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龙溟呢?去哪儿了?”

凌波如没听到一般,并未回答,眼眸微阖。

毒影再次伸手去探她的脉搏,摇头道:“已经不行了。”

“我……”凌波似还有些意识,咳了一阵后,才撑着道:“我不能说……”她如此说完,又闭上眼不言语了,竟流下泪来。

“怎么哭了?”毒影忙为她拭泪,另外四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他说……他要救人……对不起……对不起……”凌波倒还有些声气,眼皮嘴唇亦微微颤动,轻声说了几句,到了后来只是不住道歉,又急喘了一阵子,还未说完,便昏了过去,毒影抬手去探她的鼻息,回头瞧瞧四人,摇了摇头。

“凌波师侄……”谢沧行还欲再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你好好的去吧。”

众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便如此沉默了一阵,皇甫卓咬了咬唇,试着提议道:“谢兄,我们先把凌波道长安葬了吧。”

谢沧行点了点头,毒影又扶着凌波躺下,见床榻一角似乎有些异常的细微金光,一时好奇,便要伸手去碰。

“小心!”血手反应极快,右手打在那面光壁上,一把护住了毒影,“没事吧?”

毒影挽着他手臂,轻摇了摇头,却还有些惊魂未定,“这是什么……”

“结界?”皇甫卓皱眉,凑近细瞧了瞧,发觉那面光壁一闪一闪的,或许在护着什么东西,亦觉惊讶,“凌波道长她……”

谢沧行摸着下巴道:“神降秘境里的东西,他们应该取出来了。”

“谢兄,这可是蜀山的法术?”皇甫卓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谢沧行点头,见她至死仍要护着龙溟,甚至不惜用蜀山秘传的法术,叹了口气,“是,只是破解起来还要费些时候。”

“不必了,我来。”姜承冷着脸上前,屏退众人,右手指尖凝着红色火光,缓缓破开光壁探入结界之中,手掌轻翻,取出了那光壁后藏着的物什。

那是颗湛蓝色的圆珠,水光盈然,如有清水在内流动一般,谢沧行皱眉,心感惊讶,“水灵珠?原来就是这个……”

皇甫卓低头打量了姜承手臂,低声问:“不碍事吗?”

“不碍事。”姜承摇头,望着他笑了一笑。

毒影眨了眨眼,以手掩唇,赞叹道:“主上好厉害……”血手亦连声称是。

谢沧行还在思索,闻言抬了抬头,“主上?”

“他现在是净天教的教主。”皇甫卓笑了笑,向他拱手,“谢兄当日在折剑山庄为他隐瞒魔族身份,他才能有今日,多谢了。”姜承亦回想起当日之事,顿感惊讶,想要询问,却被皇甫卓用力捏住了手腕。皇甫卓并未转头,面上还微笑着,手上使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他温柔归温柔,力气倒真不小,姜承愣了一愣,挣脱不开,也不便问,只好闭口不言。

谢沧行挂心凌波之事,并没注意太多,随意应了一声,“只要姜教主日后能为人魔两界多做些好事便好,道谢就不必了。”

姜承倒是郑重颔首,“我定不负所托。”

谢沧行回思这几日来龙溟和凌波的所言所行,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头绪,只得暂时作罢,“这个水灵珠还是我们先拿着。它在这儿,想必龙溟还会回来的。”

皇甫卓点头想了想道:“等他回来不知道还要多久,谢兄,你可有什么线索?”

谢沧行摇头,“他只说要到此处的神降秘境来寻一样宝物,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曾告诉我们,只说以后若有机会他会全部告诉我们。昨日我们去求见了这村子里的老人,求了三颗避毒珠,说是去神降秘境用得着,我们原本准备今日一早去取宝物,想不到他竟先去了,还有凌波师侄。”他这般说着,仍忍不住叹息,“不过是个水灵珠罢了,何苦如此瞒着。”

另外四人也沉默了片刻,姜承忽道:“龙溟曾和凌波道长说他此来要拿神农鼎和水灵珠,或许他去拿神农鼎了?”

“神农鼎?”谢沧行愣了愣,“姜教主不曾听错?”

“当然不曾。”皇甫卓细眉微蹙,问道:“谢兄可是知道神农鼎吗?”

谢沧行点了点头,“神农鼎正在蜀山。我得赶快回山上了,凌波师侄既伤成这样,龙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那给他的时间便不多了,他估计会趁着天还没亮赶快动手。”

四人面面相觑,都觉讶异且难以评价,姜承抿了抿嘴,“我和谢兄同去。”皇甫卓望着他,也不觉意外。龙溟利用凌波来蜀山盗宝,令她背负背叛师门之名,实在太不应该,只是二人与他既有一面之缘,他更是姜承的同族,此举又另有目的,二人自然不愿他寡不敌众,折在蜀山,或杀伤了蜀山弟子,叫凌波死不瞑目,这事情也断了线索,唯有盼着三人能追上他,问清目的,好让这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同样点了点头。

谢沧行也不推辞,简单谢过二人,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施法幻出符鸟,“我先传个信去巫月神殿,水灵珠丢了,想必掌教知道了也会很着急。”

血手看了看榻上的凌波,忽然道:“好狠心的女人。”其余三人转头看他,他对蜀山等修仙门派本无好感,也不避讳,直言道:“不是吗?为了帮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连自己的师门都背叛了,她怎么能确信他真的是为了救人?”

“不要妄加揣测。”姜承皱着眉,制止了他。

血手愣了愣,低下头去。“大哥这么想吗?”毒影笑了笑,抬起头看向血手,“可换了是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会尽力帮你的,我不管那么多。”

血手凝望着她,惊诧之余,也觉动容,只是一向寡言,便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声,以示明白。

皇甫卓亦觉讶然,转头去瞧姜承,见他薄唇轻抿,微有愁容,不知在想什么,思量一番,不免略感歉疚,对此却也毫无办法,只好放到一边,不再去想。

谢沧行放飞了符鸟,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看着二人道:“事不宜迟,我教你们御剑,我们快走。”

二人自是答应,姜承抿了抿嘴,叮嘱血手和毒影:“你们俩就留在这儿,把她好好安葬了,回覆天顶守着族人。”

血手闻言点了点头,“属下遵命。”毒影亦随声附和,二人便跟着谢沧行往门口去。

“回去之前记得去我们房里,把我们的东西拿上,带回覆天顶。”姜承点了点头,又再三叮嘱道:“千万莫弄丢了。”

皇甫卓站在一边,瞧他如此说得认真,似乎在交代什么很了不起的事甚至是终身大事一般,想到那些东西里有什么,微微蹙眉。


三人御剑到了蜀山,谢沧行急匆匆地从剑上下来,皇甫卓回头去瞧,见姜承仍然乖乖站在自己身后,两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衣摆,忍俊不禁,问道:“怎样?可吓坏了?”

姜承摇头,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你学得很好……”

皇甫卓微笑赞同,二人亦赶快下来,跟在谢沧行身后,快步进了山门。

守门的弟子瞧着却还清闲,见谢沧行回山,便行了礼,“罡斩长老。”

谢沧行点头,也来不及多问,急匆匆道:“可有人来过?”

那弟子摇了摇头,全没注意到他正行色匆匆,还要往下问:“这两位是……”

山门一切如常,想来龙溟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潜入蜀山而不被人所知,如此一来,山上状况到底如何更难以判断,谢沧行皱着眉,简短地答:“我的客人。”他转头向着二人道:“神农鼎在璇光殿,我们快去。”

行至璇光殿门前,东方渐白,借着淡淡日光,只见璇光殿前横横竖竖躺着几个蜀山弟子,似乎是被某种法术禁锢住了。

谢沧行走近检查了一番,见几人生命无虞,稍放了心,却仍然忍不住叹息,“结界已经被破开了。看来是凌波师侄告诉他的,否则他绝不可能进来。”语罢自己亦开始施法,去破除璇光殿前的法术屏障。

姜承站在他身侧,心觉好奇,低头瞧了瞧那几人,只觉得此种禁锢法术似曾相识,一时却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又兼此时此地实在难以让人静心思索,只好暂时搁置。

“我们走吧。”谢沧行很快施法完毕,便示意二人一同进入。

三人快步走入殿中,皇甫卓举目四顾,微觉诧异,“原来此处别有洞天。”姜承点头附和,亦不免赞叹。

自殿外看,此处不过只是一间寻常殿阁,入内之后,才发觉这殿阁之中竟然是一处道法幻化出的宽阔秘境,境内布满符咒与神石,金光耀目,顺着法阵延伸出的流光小径向前走去,落脚处泛起一圈圈的金色涟漪。这秘境似乎一直在随着人的脚步延展变化,瞧着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着实令人惊异非常。

三人沿着小径一路寻找,几乎走遍整个璇光殿幻境,才终于瞧见小径尽头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影,想是龙溟还有其他同伴,三人彼此相顾,暗暗提高警惕,以便应战。

只是走近再看,那却并非是之前所想的龙溟的同伴,而是自那日折剑山庄一别后再未见面的夏侯瑾轩、瑕与暮菖兰三人。

夏侯瑾轩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叫道:“谢兄?”他定睛一看,见到谢沧行身后还跟着另外二人,便又是两声呼叫:“皇甫兄!姜兄!”似乎还十分惊喜。

“夏侯兄?”瞧见三人竟会出现在此,二人都觉惊讶,“瑕姑娘,暮姑娘?”

瑕和暮菖兰也转过身子,暮菖兰扶着瑕,点点头,二人站在夏侯瑾轩身后,瑕似乎受了伤,伏在暮菖兰肩上,紧闭着双眼,面色微白。

姜承打量过三人,皱眉问道:“夏侯少主又怎会在此?”

“我们……”夏侯瑾轩顿了顿,答道:“我们本来在蜀山拜访草谷道长,谁知道……我们是无意间随着龙溟一同进来的,并非有意擅闯蜀山禁地,龙溟在打开封印时似乎受了伤,瑕姑娘为了救我,也……”

谢沧行闻言一惊非小,“三皇台的封印也解开了?”

“龙溟?”皇甫卓亦蹙起眉,面有忧色,“你们如何识得他?他已经进去了?

夏侯瑾轩点点头,“之前在楼兰……曾有一面之缘。”

如此看来,三人想必是在山上偶遇龙溟,只道他亦来蜀山作客,结果叙旧时被他挟持而来,谢沧行赶快施法打开又一道封印,难得地催促道:“我们也快走。”却还不忘嘱咐:“你们两个快先带她出去疗伤。去外面丹房,我师姐在那里。”

“你们……”夏侯瑾轩还欲说什么,余光瞥见伏在暮菖兰怀里的瑕,也顾不得许多,带上二人出璇光殿去了。

三人步履匆匆走入三皇台,环视四周,却发现此处竟空无一人,只有高大巍峨的三皇神像矗立在此。

“已经走了,神农鼎也……”谢沧行皱着眉,将手中重剑在地上用力一顿。二人闻言抬头望去,见其中一个台子上果然空空如也,亦知三人又来晚了一步。

皇甫卓沉默不语,回思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只觉不可思议,问道:“他怎的这样快?便是御剑,也未免太快了些。”

“他有家传的法术,能够任意往来三界。”谢沧行走上三皇台,四处检视,“也不知他这下又往哪儿去了,但愿还没回魔界。”

姜承抬头瞧了瞧台上,又转头看了看皇甫卓,忽然提议道:“我们回青木居。”

二人都看向了他,姜承皱着眉,答道:“凌波道长为了他不惜性命,他若对凌波道长还有半点情义,绝不会就这般置她于不顾。”

皇甫卓微觉惊讶,凝视着他,点了点头,三人也无其他线索主意,只好又再往殿外去。


御剑回了青木居,三人在巨木下暂驻,姜承凝神片刻,瞧了瞧右前方的小路,“他确实回来了,这里有他的气息。”

三人便沿着那条小路向前行,因着怕再耽误时候,几乎是一路跑来的。这条路通向村外的一处树林,走了一段,左近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座小墓,看那土色似乎是才立不久,远远能瞧见有人靠着墓碑坐着。

“这是……”谢沧行走在最前头,看清了那倚在墓碑上的人,绝难以相信自己所见。

那墓碑是一段削的平整的木头,上书“蜀山凌波之墓”,当是血手毒影二人所立,靠着墓碑坐在地下的正是他们寻找多时的龙溟。他想必是拖着重伤之躯也要回来取水灵珠、带走凌波,可惜终是来晚一步,凌波早已入土,而自己也受伤太重,终于力竭难支,死在此处。

姜承走上前去探他鼻息,摇摇头,“已经没气了。”

谢沧行闭上眼,手中重剑用力插进泥土里,“还是来晚了……”

在这说话的片刻,那尸体竟渐渐消失,一阵紫雾散去,只留下一颗暗紫色的珠子。

皇甫卓讶然,“这是……”

姜承轻抿了抿嘴,答道:“这是魔元,魔族不老不死,若是受伤过重,或是灵力消耗过大,便会形体消散,变回魔元,或许要花几百年才能变回人形。只是他死前中了剧毒,魔元已经损毁,无法再重聚了。”

皇甫卓本来正看着他,闻言便低下了头去,呆呆出神,姜承已开始和谢沧行在四下检查寻找,皇甫卓抿着嘴,悄悄打量了他几眼。

“这是什么?”谢沧行低下头,去看自己脚边的物什。

“似乎是令牌。”姜承把那枚令牌捡起,拿到眼前瞧了瞧,“可能和他的身份有关?”

皇甫卓也觉得好奇,伸手想要接过来,被他拦住了,皇甫卓愣了一愣,转头去看,瞧见他正皱着眉头,显然不肯相让,更是诧异非常,“你怎么了?”

“不要碰。”姜承摇头,“魔界来的东西,或许对凡人有害。”

皇甫卓点点头,知道他出于好心,想了想却又觉懊丧,便不再说话了。

姜承转头去问谢沧行:“谢兄,这个令牌就让我们带回山上,找几位长老看一看,看是否能找出些线索,如何?”谢沧行出言称是,姜承便将那令牌收起。

此处能找到的除了龙溟所用的长枪与这令牌之外并无他物,想来神农鼎已被他藏匿在某处,奔走了这一番仍然无功而返,皇甫卓蹙着眉,看向地上的魔元,“这个魔元怎么办?”

谢沧行长叹一声,“让他们在一起吧。”三人便一起将那座小坟稍掘开一点,把龙溟的魔元放了进去,虽为了不惊扰已逝的凌波而不曾开棺,但也算是让二人葬在一处了。

三人便这般立在墓前,各自出了一会神,皇甫卓俯身,细细检查了二人的墓碑坟茔,“若凌波道长在天有灵,能知道他不顾性命也要回来,想必也可以瞑目了。”

姜承把龙溟所遗的长枪也插在墓碑边上,凝视着他,亦茫然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只可惜他们不能相会于地下。”

谢沧行叹息不已,“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赶快回山上去,你们呢?是回覆天顶,还是跟我一起去山上看看?夏侯少爷他们估计还在山上。”

二人彼此相顾,见他似有相邀之意,便都点了点头,“去蜀山。”


再次来到蜀山时已近中午,蜀山似乎也发觉了今晨的变故,光是山门前便站了两排守门的弟子。

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拱手施礼,“师叔,您回来了。”

因着龙溟只为神农鼎而来,山上众人不会有性命之忧,谢沧行也不如何担心,轻轻颔首,问那弟子道:“那三位客人怎样了?可还好?”

那弟子亦点点头,“现在还安置在弟子房,一位姑娘受了些伤,不过不严重。”

三人便又往山上去,山门内正有几名蜀山弟子围在一处,似是在商量什么事情,见他们过来也都赶快行礼,各做各的事去了,唯有一人留在原地,正是先前在折剑山庄曾见过的凌音。

凌音走上前来,“师叔,师弟们说你曾来过璇光殿,你可有见到我姐姐?我姐姐她……”她一边这般和谢沧行说着,一边又从袖中取出一物,神色凄楚,说话时也微有泣音,“这是师弟们在璇光殿门口发现的珠花,是姐姐的,我见过姐姐戴着……”

“凌音师侄,这……”谢沧行左右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对她开这个口,凌音又道:“还有,有师弟说曾在山下见过姐姐和一个穿紫衣的公子同行,似乎是闯进璇光殿的那人……我姐姐她……她怎会帮着外人来偷盗师门宝物?一定不会的,师叔,我……”

她说着,几乎又流下泪来,只是低着头强自忍耐,谢沧行便安慰道:“师侄莫要着急,你姐姐的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绝不会让她蒙受不白之冤,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是。”凌音点了点头,见有外人在此,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去。

“原来凌音道长是凌波道长的妹妹……”皇甫卓微感惊讶,扭头瞧了瞧姜承,二人相顾无言,均觉惋惜,胸中憋闷。

谢沧行点头,又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找草谷师姐?”

皇甫卓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谢兄山上有事便先去忙吧,我们想先去弟子房看看夏侯兄他们,再去拜会几位道长,若有什么事用得上我们,尽管说便是。”

姜承亦未加反驳,“我们曾听龙溟说,他取神农鼎和水灵珠是为了救人,想必凌波道长是为此才会相助于他,谢兄可将这件事转告凌音道长,叫她稍稍宽心。”

“多谢你们了。”谢沧行看了看二人,点头道:“弟子房就在那边,找不到尽管问弟子们。”

二人拱手作别,走到夏侯瑾轩三人安置的两间房前,试着先敲了其中一间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夏侯瑾轩,夏侯瑾轩一见二人,便笑开了,“皇甫兄,姜兄,你们来了!”

他笑得如此开心,想来定是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了,皇甫卓只觉反常,微微颦眉,右手在底下拦了拦姜承,“你怎么了?”

夏侯瑾轩笑着,将二人迎进屋里,伸手搭住二人肩膀,“早上见面时我便想告诉你们的,昨天我爹给我来信,说是前些日子他和皇甫世伯、上官世伯正要离开折剑山庄的时候,有弟子在折剑山庄附近的一个废屋里找到了我二叔,就在我们走后折剑山庄不久。你们看!我二叔他果然没死!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这般高兴,只是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他语气激动,深有欣喜之意,边说还边将信递到二人眼前。

二人都觉不可思议,夏侯瑾轩却还在乐呵呵的絮絮说着:“那天死的那个魔族果然是假的,我就知道我二叔他不可能、不可能……”讲至此处,他停了一停,忽又想起些什么,看了看姜承,略觉抱歉地道:“姜兄,对不住,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没事,夏侯二门主没事便好。”姜承摇头,并没再纠缠此事。

夏侯瑾轩得了宽宥,便笑着向他点头,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所穿已不是当初离开折剑山庄时的那身,心中好奇,“这身衣服……”

姜承笑了笑,答得坦然,“既然离开了折剑山庄,那件衣服也该换掉。”

这话倒也没错,不过因为现在与皇甫卓同行便特意换上与皇甫家相似的白衣,似乎有点多此一举了。夏侯瑾轩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却也不知往下该说什么。

倒是坐在榻上的瑕抬头看了看二人,指那几个位子,“你们坐吧。”

二人依言坐下,见她神采奕奕,不似清晨时,也觉放心,皇甫卓抿了抿嘴,借着端茶盏的片刻打量了下室内,见只有二人独处,微觉惊讶,问道:“瑕姑娘可好些了?”

瑕点头,“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她忽然被问起伤势,亦想起什么,便转过了头,问夏侯瑾轩道:“对了,暮……暮姐姐不是说去拿药吗,怎么还没回来……”

夏侯瑾轩笑着安慰:“说不定是见到熟人多说了两句,放心吧,在蜀山上,不会有事的。”这话不错,瑕点头答应。

听他提起“蜀山”二字,皇甫卓抿了抿嘴,问道:“你们是如何到蜀山的?”

那日夏侯瑾轩和瑕一同离开折剑山庄,因暮菖兰未曾留下线索,二人便一同在折剑山庄附近搜寻,谁知在碧溪村竟真的遇到了暮菖兰,才知她那日是临时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且在房中给瑕留了字条,想来是二人过于心急,未曾发现,所以才错过了。

如此三人便一道游玩散心,半路上瑕误碰了一块飞行石,三人被带到楼兰,结识了龙溟与凌波,五人一同打败楼兰王的魂魄,解除了楼兰古城的禁制,龙溟与凌波先行离开,瑕却突发怪病,夏侯瑾轩与暮菖兰商量后便用了飞行石一同来到蜀山,为瑕求药,三人这几日便暂住在蜀山,等待草谷道长翻阅典籍,炼制丹药。今日便是暮菖兰清晨起来在山上闲逛时遇到了从御风台上下来的夏侯瑾轩和瑕,误打误撞,遇上山盗鼎的龙溟,因龙溟急着取鼎,又怕走漏了风声,便带三人一同到了璇光殿中。三人别无他法,只得帮龙溟打开殿内封印,瑕便是在打开封印时受了波及,替夏侯瑾轩挡了一下,龙溟也因为璇光幻境会压制魔族法力而受了重伤。

听他们讲完了来龙去脉,皇甫卓蹙着眉,认真道:“夏侯兄,你虽然不爱习武,但毕竟出身武林世家,就算只为强身健体,也该多练一练,若遇到什么危险,便也不至于拖累他人。再者说,你是夏侯家的少主,往后要接手夏侯家,定要事事谨慎小心,不可再这般莽撞,好在这次平安回来了,若真的出事,两位夏侯世伯、夏侯家上下该如何是好?”

夏侯瑾轩仍是那副笑脸,嘴上也如往常一般,连连迎合,“是、是,皇甫兄说的是。”却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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