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白only

愿为西南风(十六)

蜀山的大殿离弟子房不算远,二人走了一段儿,姜承忽然停下来看着他,低声道:“这些天你也很累了,等这事过去,你还是先休息几天,别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皇甫卓有些不明所以,姜承低着头笑了一笑,“看眼睛,这几天是不是都睡得不好?”

皇甫卓怔了怔,亦知晓这几晚他睡得不好,方才又闷头痛哭一阵,估计眼睛有些发红,觉得有失风度,也被看得不好意思,不敢再看他,更不能说他是因为这几晚他都不在身边才辗转难眠,只觉得耳根发热,小声嗫嚅了一句:“没事,你想太多了。”赶快又抬起手要去揉,以免他瞧见。

“别挡着。”他的师兄拦住他,将他手腕握住,“也别总是揉眼睛,你待你自己还真凶。”皇甫卓轻哼了声,一反方才温柔,以示自己待谁都凶。他怕他不愿,赶快缩回手。

皇甫卓双眉一蹙,向着他望了一眼,似是十分不满他犹豫。姜承咬咬牙,便试着探过手去把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心摸上去软软的,和骨节凸出的手腕、手背都不同,姜承摸得舒服了,试着在他手心捏了捏,皇甫卓便又一回红着脸低下头,也紧握住他的手。他见皇甫卓如此,自己心里也没底,不期二人牵个手竟都会羞赧至此,明明从前也牵过的,还不止一次呢。

姜承如此神游,心中微感得意,小心翼翼地又动一下,把他右手的五根手指紧紧扣住,略带尴尬地咳一声,“你的手好冷。”皇甫卓还是不肯说话,便如他什么都未曾说而他也什么都未曾听到一般。

姜承看着他,见他如此赧然,犹如飘在云端,鼓起勇气,大胆地笑了笑,“我帮你握着。”皇甫卓并没挣脱,他已笑了出来。二人此刻离得这样近,似乎再近些便能如方才般抱个满怀,皇甫卓却没侧过头看他,只是也鼓起勇气回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迈开步子。

几缕阳光轻轻软软地照耀着,姜承低垂着眼看向两个人十指交扣的手,又忍不住抬眼去看他,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向前走。

他走在皇甫卓身边,抬眼望去只看得到皇甫卓的一个侧脸,那有些发红的耳朵捉住了他的眼光。

他静静看着,几乎忘了要如何迈步子,只盼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才好。

二人回了弟子房见到另外三人时,这才知道方才这段时间里又出了变故。

瑕在回房后突然昏倒,弄得夏侯瑾轩与暮菖兰手足无措,只好请来草谷为她诊脉察看,而草谷为她切脉后竟发现她是受了魔气侵染,二人得了草谷指引,正准备前往蜀山脚下的仙竹林寻药。如此,两边都是急事不得耽误,商议过后四人便暂定分头行动。

暮菖兰思忖片刻,问道:“皇甫少爷,姜兄弟,你们想到没有,要先去哪里找他们?”

“先在这附近找一找吧。”皇甫卓笑了笑,对姜承使了个眼色,避着人对他指一指自己右臂,姜承怔了怔,向他点头。

二人自知晓她从前在碧溪村曾诓骗二人且嫁祸千峰岭众魔族后便对她言语时有留心,皇甫卓见他点头,便扭头向夏侯瑾轩问道:“夏侯兄,可否借云来石一用?”

夏侯瑾轩点点头,“我们只是下山去采仙草,应当也用不上它,这事好说。”皇甫卓见他应允,也不多言,只拱一拱手以表谢意,夏侯瑾轩摆了摆手。二人相交多时,他知皇甫卓极是重视这事,也一向是个极有主意的,又兼自己心中另有挂虑,便不多问,拿了赤石交予皇甫卓,与二人道个别,就和暮菖兰一同回房照顾瑕去了。

姜承在皇甫卓向他使眼色时便已会意,此后也不再多言,见夏侯瑾轩与暮菖兰已离开,二人便回房取了兵刃,又一同上了云来石往千峰岭去。

姜承在神州地图上轻轻一点,云来石便腾空而起,向北飞去,皇甫卓攥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他想了想,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找他?他应该没见过龙溟才是。”

皇甫卓笑道:“他也是魔族,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你的身份,说不定也会有办法找到龙溟,何况我们之前便要找他帮忙,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线索,如今有了。就算他也没办法,至少我们能问他些魔族的事,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魔族居住的地方或者和魔族有关的地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蜀山附近已经有那么多蜀山弟子在找了,也不缺我们两个,如今只希望他们没有回魔界去,不然真找不回神农鼎……”

“他们回不去的,龙溟受伤不轻,那个法术我看很耗体力,我想……”姜承亦皱着眉思索,想到方才在幻境中之事,心里觉得失落,声音也低下去,“如果他此来人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应该会躲在什么地方养伤,和凌波道长一起,伤好之后就回魔界。若是这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皇甫卓点点头,听他如此说,亦很赞同,“如果没有,他就会把神农鼎留在什么地方,等伤好之后再去做他要做的事,或者他急着拿上东西回魔界,等不到伤势痊愈就会动身,我们要快一点。”

“要是我们真的又见到龙溟,他一定不会乖乖就范……”姜承抿了抿唇,见千峰岭已快到了,心里稍一思索,低声道:“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你这样为了我三番五次涉险,我一定会尽心竭力护你周全。”他的少主顺着他的目光看看下边,闻言又侧头看他一眼,并没回答这话,姜承自知失言,赶快开口和他解释:“是我说错了,便是你什么也不为我做,我也还是会护你周全。”

“你不用说这些。”皇甫卓听他言语温柔,只觉得脸颊都烧透了,完全不敢接他的话,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便是从前不曾这样说,也一直这样在做,许多事不必总挂在嘴上。

他实在是听不得。

姜承攥着他的手,见他这般反应,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神色更加温柔,无论他要如何,都是微笑纵容,“好,不说,我不说了。”

皇甫卓这才松了口气,但听他如此温言哄着,依然觉得无比赧然,赶快换话题道:“千峰岭的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太多,上次本来就不应该让他们去的。我不是怀疑他们,只是那两位姑娘出现的太巧了,一个本来就骗过我们,一个如今还被发现还和魔族有关,实在有点……”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们原本不知二人底细,千峰岭众人又都是魔族,身份特殊,不可说与外人太多。

姜承笑了笑,“不管怎样,她们一路上总是帮了我们许多,我们如今还不知道事情真相,也不必太过怀疑了,留一份心便好。你也不必太烦恼,有我在。”

皇甫卓听他言语,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一向心地很好,从不胡乱猜测别人。

云来石这次停的离厉岩的寨子近些,二人缓步走过去,寨子的门还是紧闭着,敲门后不久,冯云和孙山跑过来给他们开了门。

姜承见二人愁眉深锁,便怔了怔,问道:“两位兄弟,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山叹了口气,“姜兄弟,之前那个苗女又来了,说什么受了伤不太舒服,非要留在我们这里休息,老大正在里边对付她呢。”他说至此处,又是重重一声叹息,“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这些凡人狡猾得很,就会骗人。”

他身边的冯云一皱眉,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恍然大悟,赶快改口:“没有没有,皇甫少爷,我不是说你,咱们是兄弟,你这么深明大义,当然和那些人不一样。”前番众人相处也有些时日,二人自然知他重情义、明是非,并不骄横无礼,对凡人和魔族也能够一视同仁,自是钦佩非常,早将他当作了兄弟看待的。

皇甫卓点点头,以示感激他的赞许,但并不作声,默默看了姜承一眼,等他开口。

其实他也算是很狡猾的,只是他的师兄不知道。

他父亲当初培养姜承之时是将他作为他的副手来培养,尽管不曾藏私,但也有点东西未曾教授,例如作为门主在外如何与其他一门之主或是一派掌门推杯换盏甚至虚与委蛇。

此种事情并不算光明正大,他虽不喜欢且自认为以后绝不会用,但是也为了皇甫家而尽力增长此方面之见闻学识,不敢不担身为皇甫世家少主甚至未来门主之责,他想姜承虽然比他更擅与人交游但却要比他单纯很多,毕竟交友一般不需彼此算计,坦诚相待便好,应酬却要细细计算得失利弊。

但愿他往后不要知晓此事或是知晓后要待他更加珍爱。

“我们过去看看?”姜承转过头看他,心中想起上次二人见到那苗族姑娘时的情形,笑道:“我猜他可能早就应付不过来了。”

“听你的。”皇甫卓对他点点头。

二人跟着冯云和孙山往寨子里走,推开门进去,便能看到厉岩和结萝两个人正在屋里眼瞪眼对峙。

结萝先回过头来,见到二人,秀眉一颦,“又是你们两个,真讨厌,怎么又来打扰我和大哥了。”

二人已见识过她刁钻脾气,倒也不是很计较,一同看向厉岩。

“你们来了。”厉岩也转过头,尽力维持着脸上神色的平和,二人点点头,他想了想,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有什么事?”

皇甫卓转头看向姜承,姜承懂得他意思,便想开口,但瞧见结萝还撅着嘴站在那里,心里觉得不妥。

“没事,她……”厉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结萝神色不乐,顿时便脸红了,“她不会说给别人的。”结萝听他这话这才有点高兴了,笑眯眯地和他们补了个招呼。

姜承点了头便为他们讲起这些天的事来,厉岩认真听着,问道:“所以你们还要先帮他们的忙,才能让他们出面?”

皇甫卓皱着眉点点头,“是,现在我们必须找到凌波道长,帮蜀山找回神农鼎,否则他毕竟是魔族,蜀山恐怕会认为我们和龙溟有牵扯。”

“说什么魔不魔、人不人的,真是麻烦。”结萝嫌弃地瞟他一眼,又指责道:“他被冤枉可不是因为什么是不是魔族,明明就是因为那些人不讲道理,他是魔族就是魔族,又没做错事,他和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还说什么师兄弟呢,真是骗子。”

她语音清脆,带着些南方的软音,听来是一种大不一样的悦耳,三人听着这番话都是一怔。

姜承摇了摇头,“姑娘,你误会了,他没有因为我是魔族就怀疑我。”

“他和我当然一样,我也不在意他是不是魔族。至于蜀山的人……”皇甫卓觉她说的有理,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有所顾虑,不能轻信罢了。”

结萝秀眉一蹙,冷冷道:“他们不能轻信你,那你就能轻信他们了?魔族做错了什么?那些人不明事理冤枉他,不是比你们说的妖魔还要坏?”她对除厉岩外的所有人都是一般的不假辞色,言辞总是犀利非常,丝毫不给人留余地,皇甫卓皱着眉听她连连数落,只觉被问得哑口无言,亦觉她这话不无道理,竟也答不上什么。

结萝本就不喜有人来打扰她和厉岩,这时候说得痛快了才住了口,微微一笑,望着厉岩道:“我看啊,还是魔族最好,特别是厉岩大哥。”

厉岩原本仔细听着她说话,想不到她最后竟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只觉得脊背发凉,赶快看向姜承和皇甫卓,“好了,我帮你们。”说完,还不等二人道谢,他便又道:“我没见过他,也没把握,而且只有离得近了,我才能感觉到魔气,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姜承看一眼皇甫卓,皇甫卓也看他一眼,彼此交换个眼色,均知这事本就要碰运气,自不多求,都向着厉岩拱手道谢。

结萝见厉岩竟答应了二人下山帮忙,嫣然一笑,便看着厉岩娇声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下山啦,厉岩大哥?”

厉岩原不想她在此多留,更不想带她同行,“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千峰岭本是众半魔所居之处,又毗邻如今的武林盟主云州欧阳世家,亦算是个是非之地,她一个凡人女子在此太不安全。

结萝又嗔道:“可是你就放心我这样一个人走?路上很危险的~”

二人僵持不下,皇甫卓一头雾水,只当厉岩是不愿与她一道,提议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用云来石先送姑娘平安回去。”

结萝怔了怔,眼眶微红,似乎要落下泪来,也不理会他的提议,“厉岩大哥,我本来是不想回去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去见了师父,她大概就不会再让我出来了……”

“走了最好……”厉岩似是不为所动,但却反常地沉默片刻,“以后耳根都会清净许多。”

四人一时又是相顾无言。

姜承想了一想,有所顿悟,便提议道:“结萝姑娘,厉兄这次正好也要随我们同行,姑娘若愿意,可以与我们一道下山。”

结萝得了邀请这才轻轻点点头,面上也露出几分甜美的笑意来,“这么说还差不多嘛~那厉岩大哥,我们快走吧~”厉岩沉默不语,结萝又开始笑嘻嘻地和他说这说那,甚至想要挽他手臂,他皱着眉头躲开。

姜承看着二人,忍不住便笑了出来,皇甫卓见他竟忽然如此笑意盈盈,心感无奈,但也因他面露笑容而觉得十分喜悦。

结萝是个颇有主意的姑娘,厉岩从来就犟不过她,说来说去最后也只好答应带她一道下山。四人约好了同行,便也不多耽搁,简单收拾一番就出门打算下山去了。

冯云和孙山二人正在屋外守着,见四人一同出来,有离去之意,自是心中疑惑,“老大,你这是?”

厉岩点点头,“他们有些事情要我下山。”解释完又再不放心地叮嘱:“我过几天就会回来,这几天你们小心一些,不要随便下山。”

冯云一摆手,笑道:“我们就不用老大你担心了。这么多年还没谁找过咱寨子的麻烦,再说,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啊!”

孙山也点点头,见厉岩还不放心便又拍着胸脯保证:“老大你放心,我们没事。”

看他们保证的煞有介事,厉岩心头松了些,这才点点头,冯云便又向着二人正色道:“姜兄弟,皇甫少爷,老大就拜托你们照顾啦。”

姜承见他托付得郑重,当然也不推拒,拱手道:“好,你放心。”

皇甫卓也点了头,又斟酌着字句向着厉岩和寨内众人好心好意地劝:“各位以后还是不要再……不要再留在这里,这山上不是久居之地,各位还是尽快下山找个正当营生为好。”

姜承沉思片刻,也道:“拦路打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早晚会出事。”

二人话音刚落,来送行的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厉岩也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如果能干正当营生,我们怎么会来这里?这事你们不用插手。”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厉岩看着二人,冷冷道:“快走,以后不要再说这件事。”

见他不愿多言,姜承便也不再追着这事不放,伸手一搭皇甫卓肩膀,只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要这些兄弟们下山就好。

冯云和孙山送他们到寨子外,厉岩眼皮跳得厉害,便又皱着眉千叮万嘱:“记住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暂时呆在寨子里,不要出去惹事,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山寨众人都连连应和。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云来石便已经带着四人到了苗疆。

“喏,到了,上面就是我们村子。村子刚建起不久,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结萝嫣然一笑,抬手一指树上的房屋。眼前这棵树又高又大,翠绿的树冠之间隐约能看出其中还有房屋。

姜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叹道:“这村落是建在树上的?”

“厉害吧,你们中原就没这么大的树~”结萝轻哼了声,“厉岩大哥,这里是不是很好呀?”

“还好……”厉岩正要随着结萝上去,忽然却转过头,看向村外的一条小径,双眉紧锁。

一旁姜承亦蹙起眉,似乎也有所感应,皇甫卓轻轻拽住他袖子,“师兄?”

“只是一点魔气,莫慌。”姜承把手搭在他手背上。

厉岩看向结萝,皱着眉问道:“这附近有魔族在?”

结萝摇摇头,“没有啊,这里的都是苗族人,还有一些从中原来避祸的汉人,应当不会有魔族吧。”

厉岩想了一想,看向姜承,“隐约有一股魔气,很强大,应该不是错觉。你也有感应吧?你和上次来时不一样了。”

“是有魔气。”姜承抿了抿唇,问身边人道:“有没有可能是他?若是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若不是他,我们去瞧一瞧也可。”

皇甫卓点点头,心中好奇厉岩之语,但也无暇顾及,向结萝询问道:“结萝姑娘,请问那边是什么地方?”他变与不变都是一样,尽快找到线索寻回神农鼎为他证明清白才最要紧。

结萝看了看厉岩指向的那边,笑着眨一眨眼,“那边啊?是神降秘境,说是藏宝贝的地方,好像是和巫月神殿的那群人有什么关系。”

远处果真有奇异的花香传过来,皇甫卓皱着眉,“又是个藏宝的地方……或许真的是他……”

姜承便也正色道:“结萝姑娘,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结萝嫣然一笑,“好啊,我正好想去拿里面的药草炼蛊。刚好有你们两个免费打手一起,也省了我的功夫。”而且还是和厉岩一起去,何乐而不为?她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又递给他们每人一颗珠子,“呐,拿好了啊,这避毒珠我师父可就只给了我这些,千万不要掉了哦,要不中了毒可就没救啦。”

一行四人一同进了神降秘境寻找魔气来源,沿着那布满了奇花异草的小径一路深入。浓雾四下弥漫,四个人只好放缓呼吸放慢步调,熟识地形的结萝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和厉岩搭上几句话,厉岩沉默着,偶尔回应她几句,凝神感应着秘境深处的那股魔气。

姜承转过头看向身边爱人,握住他的手低声询问:“还好吗?要不我们还是再走慢些,还是你的安全更要紧,若不舒服,不要强撑。”他自小便五感灵敏,灵力过人,在这满是毒雾的地方必定会更不好受,因而一路上见了什么毒虫毒蝎他都尽量不让他出手,可此刻还是不肯放心。

皇甫卓摇摇头,尽量放缓呼吸,但是步调却没放慢,“没事,要是里面的人真是龙溟,那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姜承只好点了点头,同样加快脚步,暗想今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夺回神农鼎,绝不让这件事情再糟糕下去。他跟在皇甫卓身边,凝目望向浓雾深处,可他刚刚看清了雾中那个人影,忽然就一怔。

走在前面厉岩也察觉到那诡异的气息更浓了,他看向远处那两个模糊的影子,惊道:“那是——”

还没等四人走近,其中一个影子便倏地消失了。

皇甫卓看着前面那影子,瞪大了双眼,“龙溟!他……他怎么……会……”靠在地上的那人正是他们所寻找的龙溟。

四人走上前查探,只见龙溟正靠坐在地上,已是气息全无,衣物上也有不少毒火灼烧的痕迹,似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皇甫卓俯下身瞧了一瞧,摇摇头,叹道:“我们还是来晚了。”

姜承也转头看看四周,“这是龙溟的枪。”不远处躺着个庞然大物,似乎是某种怪异的蛇,全身骨骼暴露在外,同样气息全无,尸体上插着的那一杆正是龙溟的红色长枪。

“你们不要命啦,快离这东西远一点。”结萝秀眉一皱,“我听师父说过,神降密境深处的祭坛是祭祀女娲用的,有很多厉害的机关,还有条骨蛇守着。据说在女娲那会儿就有了,有好多条命,怎么打都不会死的,居然被他给干掉了……这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龙溟?”二人都点了点头。

“是条好汉。”厉岩皱着眉道:“他很强,那股魔气应该就是他身上的,可是这里还有另外一股气息……”

“方才明明还有一个人影的……”皇甫卓亦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凌波道长?”

姜承摇头,低声道:“那个人不是凌波道长,是枯木。”

“枯木?”皇甫卓闻言亦很惊异,疑道:“他也在这里,是跟着我们过来的,还是和龙溟一起的?难道他会和龙溟有关系?”

“这是什么?”结萝弯下腰捡起龙溟身边的一朵白色珠花,“还有字,凌……波……”

皇甫卓叹了口气,惋惜道:“看来凌波道长怕是也已经……”

“结萝姑娘,这珠花看来是凌波道长的遗物……”姜承亦点点头,“我们还是把它放回去吧。”

“好吧,反正我们拿了也没什么用。这个又是什么?”结萝低头把珠花放回了龙溟身边,旁边又有一块奇怪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块牌子,这图案也怪里怪气的。”

厉岩也低下头看了看结萝发现的那块牌子,忽然说:“别碰,这个东西上的花纹……”

姜承循声望去,弯下腰把那块牌子捡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这纹路怎么有种熟悉感……一定曾见过的。”

皇甫卓看他和他手里的牌子一眼,“当然熟悉了,和你带着的那一块很像。”

姜承怔了怔,“看来这是龙溟的牌子,一定是魔界的东西。”

“我看看。”皇甫卓点点头,冲着他一伸手。

姜承握紧了牌子反驳:“这是魔界的东西,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皇甫卓抿了抿嘴,见他不愿,便又低声劝道:“现在必须用这个办法。”

姜承拿他没有办法,“若是有事不要强撑,把它扔给我。”他总是拗不过他。

皇甫卓便拿过那块牌子,运起灵力去读龙溟留下的讯息。

魔界,夜叉,水源,九黎祠。

龙溟与白发人在一处祭坛上施法,远处是赤红色的城池和山峦,头顶的天空也是赤红色的,空气里是火焰的味道。

龙溟告别了白发人,独自来到人界,在人界四处奔波,从楼兰到蜀山,再到神降秘境。

讯息到此为止,牌子上残留的魔气就快散了。

姜承凝目看着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不放心,好在厉岩正帮着结萝一起找她的药草,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皇甫卓舒了口气,尽力平复着内息,“我们先看看神农鼎在不在这里。”

姜承点点头,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先歇一歇,别急。”

他问得又温柔又体贴,皇甫卓微微红了脸,“先去找神农鼎。”他一边回答一边又再摸了摸手里的牌子,确定再也读不出什么了,才失望地放弃。

姜承见他确无不适,这才松了口气,“那找到神农鼎我们就先回去,这地方又是毒草又是魔气,有什么话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皇甫卓只好点了点头,“这块牌子我们拿回去给玉书道长看一看,玉书道长学识渊博,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姜承犹豫道:“这是他的遗物,我们是不是把它留下……”

“现在它还有用,等用完之后我们再把它放回来。”皇甫卓却没赞同,“快去找神农鼎。”

姜承便也不再反驳,“魔界之物说不准会危害你身体,还是我来拿着。”

厉岩和结萝采完了草药回来,看见他们俩还在磨蹭,结萝轻哼了声,轻声催促道:“一个牌子嘛,拿了就拿了,有什么大不了,那条骨蛇可是有好多条命的,说不定还会再活过来。你们不是还要找什么神农鼎,赶紧找找那东西在哪儿,赶快拿上回去啦。”四人便又在附近看了看,果然发现神农鼎就在不远处,看来是龙溟带过来且还未来得及送至魔界的。

“果然在这里。”皇甫卓这才终于安了心,“结萝姑娘,请问这里藏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宝物?”

“宝物……”结萝怔了怔,答道:“我只知道是什么珠子,是巫月神殿的人放在这里的,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我们村子里,或者直接去那儿问吧,不过我可不去那种地方,不好。”她所属的黑苗族与巫月神殿的白苗族一向不和。皇甫卓点点头,望了身边姜承一眼,结萝看着他们,又催促说:“你们先别问啦,东西也找到了,快走啦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话那就等出去了再说。”四人便又快步离开,返回青木居。

“可算是回来啦,这一趟可真够累的。”结萝伸了个懒腰,又询问道:“对啦,你们找的这个神农鼎是不是用来炼药的?是不是也能炼情蛊啊?就是那种让两个人永远不变心、永远在一起的神药。”

“情蛊?或许可以吧……”姜承蹙着眉,听她这般说,心里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有那种东西?”

“当然~就是我不知道制作的方法而已。”结萝双睫微垂,很坦然地点点头,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忍不住调侃,“怎么,你也想要?看不出来嘛,你看着挺老实的,原来也喜欢这个~”

“我不需要这个,他已经对我很好了,就算没有情蛊,我也不会和他分开。”姜承却没生气,似是想到什么使人心旷神怡之事,说话时神色温柔如水。

“她?她对你好你就满足了?要是有一天她对你不好了、不想理你了,你没情蛊怎么办?”结萝撇了撇嘴,“真是的。算了算了,说这个干什么,走了这么久,我的脚都疼啦。”

走在她身边的厉岩怕她不小心摔了,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去上药。”结萝闻言自是莞尔,面上隐隐透出一抹胭脂色来,开心地打算带着厉岩走了,连情蛊的事也忘在脑后。厉岩被她拉着,转头问道:“神农鼎已经找到了,你们两个现在打算怎么办?现在就回蜀山?”

姜承看了看身边人,又思忖片刻,才道:“今天已经有些晚了,结萝姑娘,能不能先安排个住处,让我们休息一下?”

结萝瞅他一眼,调侃道:“看你功夫也不错,怎么这么容易就累了?”姜承并没急着否认,她便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那你们就去歇会儿好了,喏,第二层那间屋子给你们,多了没有哦。”

姜承被她笑话了也不气恼,拱手道:“多谢。我们明日便离开。”皇甫卓看了他一眼,也对着结萝点了点头。

结萝亦笑一笑,“那你们两个就先留在这里啦。厉岩大哥,先陪我去上药吧~”

厉岩却又看向姜承,“我还有句话。”姜承点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厉岩一抿嘴,直言道:“你已经笑一天了。”

这一整天除了看见龙溟尸体的那会儿,他一直都在笑,笑得人心里发毛。

比上次见面时可高兴多了,俨然是人逢喜事。

二人面面相觑,厉岩在被结萝挽着手往村子里带的时候还不忘了回头看他们一眼,“我明天再去找你们。”而后被拖走了。

厉岩和结萝走了,皇甫卓看着姜承,知道自己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望着他道:“你累了?”边问边想他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累。

“我都说了我没事,我不累。”姜承也并不多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笑着,皇甫卓蹙眉,轻哼了声,“那我也回去帮你上药?累不累?脚酸不酸?”

“你……”姜承咬了咬唇,脸颊微红,“若是你喜欢……”

其实他身体强健,这般连日奔波也完全不觉得累,不过若是他喜欢,愿为他上药,那他也很乐意。而即便他不累,他也还是要让他适时休息。

“你说什么呢?能不能想些要紧事?”皇甫卓见他如此,真是哭笑不得,“这时候你还顾着我,耽误了事怎么办?我们早一点把神农鼎还给蜀山,就能早一点让他们替你出面,你这人也真是,知不知道着急?”

“你一夜没睡呢。”姜承却笑了笑,“你之前从龙溟的牌子上看到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我们留一晚上,先歇一歇,正好也商量一下去了蜀山之后要怎么说今天的事。”

皇甫卓痛快点了点头,“那就依你,我们先留一晚上,你想得周到。”

姜承笑盈盈的,趁此处无人,牵够了他手,又要如先前一般去揽他腰,见他双颊晕红,更觉得得意。

“不行……”皇甫卓实在绷不住,轻推了他一把,“在外面不行……”

“那回房再说,我陪你去村里走走。”姜承看他已经同意了,也笑着点点头,“我们先去村里打听一下巫月神殿和神降秘境的事情。”

皇甫卓闻言蹙眉,“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打听这些事情?”

姜承笑答:“你刚才问了结萝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想去拿那个珠子,好把枯木找出来,既然要住一晚上,那就不能浪费机会。”皇甫卓微笑着点了点头,满心欢喜,任由他牵他的手。

他真的又温柔又可靠,他的心意既很值得,也是心甘情愿。

二人踏着青木居大树上的木质阶梯向着上层走过去,皇甫卓转头问道:“你的那块牌子,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姜承沉默片刻,低声道:“师父只说,他当时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带着它。但是至于这牌子上的花纹和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师父也问了不少人,可都没有人认得。”

皇甫卓继续询问:“你带着?”

姜承点了头,并没说话,似是不愿被提起这牌子或是他身份之事。

皇甫卓会了意,但还是望着他道:“我瞧着龙溟的那块牌子和你的很像,再查下去我们说不定还能弄清你的身世,我看是件好事。”

“也不算好事吧。”姜承笑了笑,“我是个魔族,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什么区别。”

皇甫卓不爱听他妄自菲薄,抿了抿唇,攥着他手道:“你要是不想知道,那我们就不管这牌子的事,听你的。”

二人停在半路,站在一根树枝后边说话,姜承被他宽了心,还被他牵着手,心里顿时软了,皇甫卓笑道:“我先把我方才看到的事情告诉你,不过那些事情有点麻烦,让我先想一想。”他声音很温柔,傍晚的阳光透过青翠的树叶落下来,照着二人身上雪色衣衫,姜承笑了笑,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喜悦爱怜。

皇甫卓想了一会儿,正色道:“夜叉国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龙溟曾经和一个白发人向人界施法,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法术,龙溟称呼那个人为大长老,那位大长老为了那件事已经计划了十几年。龙溟来到人界是为了寻找三样东西,一件是神农鼎,还有神降秘境中的灵珠,至于最后一件……他们没有说。”他说了这么些话就先歇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说:“不过我没有看到那个穿黑袍的枯木,但他出现在这里,我想他一定和龙溟、还有那位大长老有关系。”

姜承笑了笑,答道:“如果龙溟还在,我们还可以问上一问,只是不见得他会和我们实话实说。我们现在可以按你想的办,弄清神降秘境里的灵珠是什么。等回了蜀山,我们再问问玉书道长神农鼎和那个珠子放在一起会有什么用,这样一来,也不难推测龙溟有什么目的。”

皇甫卓点点头,一时又垂眸不语,努力回忆着自己方才所见,忽又说:“我看到魔界的天是红色的,就连夜叉国的城池也是,而且还隐约有些火光,是魔界本就与人界不同,还是……”

姜承也怔忡了一阵,应道:“我猜应该是夜叉国真的发生了什么,龙溟是夜叉国的国王,按理说不应该随意离开魔界的。”二人又沉默了许久,细细回思着他们与龙溟的相遇相识,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姜承忽地问道:“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龙溟,是在什么地方?”

他这话来得突然,皇甫卓呆了呆,讷讷地答:“是在楼兰城外的沙漠里面,楼兰……有什么问题?”

姜承笑了笑,“楼兰那时候在下雨,沙漠里忽然下雨,还连着下了好久,这事情很反常。龙溟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会到楼兰去的。”

皇甫卓也灵光乍现,沉吟道:“那他就一定是想知道楼兰为什么会下雨,所以夜叉国到处都是红色的,天上还有火光,是因为那里发生了旱灾?”

到此地步近日来所有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姜承点点头,眉心微蹙,“夜叉国发生了旱灾,龙溟身为一国之主,自当出面解决这件事,所以他才会到人界来,我想他是为了救他的族人才来人界的。”

“想到这么多,你还挺聪明的……”皇甫卓叹了口气,“可要是他们想找宝物、想救族人,那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救,平白无故扯上你干什么,真让人想不透,我们又和他们无关,也未去过魔界。”

姜承摸摸鼻子,“可能想让我帮他们找找?我虽然自小就生活在人界,但毕竟也是魔族。”

皇甫卓轻哼了声,“那个枯木杀了人嫁祸给你,龙溟又拿走神农鼎让你被蜀山冤枉,还要我们帮忙?他们可有将你当成同族?我现在想去查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想告诉别人你和此事无关,是清白的,至于他们那一伙人,不帮,说什么也不帮。”

“你还真任性。”姜承笑了出来,见他如此维护他,心里更觉得甜蜜非常,“那我们就先去弄清他们要做什么,把他们要拿的东西拿过来,让他们扑个空。我猜枯木还会来找我,到时候他一定会再告诉我些什么。”

皇甫卓闻言蹙眉,“你相信他?”

他真怕他一时不慎或是自怨自艾,误入歧途,他这般固执的性子,若真有一日走错了路,那定会无法挽回。

“当然不。”姜承很快否认,“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是魔族,怎会相信他?只是他说我是魔族的事情已经被证实了,或许他在这件事上真的没有骗我。”

皇甫卓捏了他手心一下,嘱咐道:“你不相信就好,他从折剑山庄那时候就开始跟着你,要是真的光明正大,他就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找你。我想他一定就是杀萧师兄的凶手,我们要是真的相信他,肯定会被他骗了。”

姜承笑着安慰:“我知道,我想让他来找我,只是想看看他还会说什么而已,我也想再从他那里问出些线索来,你放心,我有分寸,我只会相信你。好了,一会儿天都黑了,我们快走吧。”皇甫卓听他如此说才算是满意了,二人继续往村子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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